邱坤良專欄:張愛玲、魏海敏與國光《金鎖記》

2018-07-12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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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巧有好長一段時光把人生出口寄託在那些造成她痛苦的人(包括婆婆和丈夫)的死亡。十年後,那些討厭的人終於都過去了,七巧開始當家,但並未能迎來光明,那些怨和恨滲透並徹底浸染了整個人。上半場七巧和大奶奶、雲妹妹、季澤打完麻將,回到房間拿二爺出氣,搶下他手上的木魚,剪壞念珠。唱腔高亢悲戚的魏海敏,雖不至「刮得人疼痛」卻也散佈一種陰森的穿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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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真心、盼不到,/一點真情、早已拋。/紅顏始為金銀誤,/金銀紅顏終伴老。」這個場景是戲劇的高潮,魏海敏表情從哀戚轉為憤怒,由憤怒又轉為哀戚。自此七巧性格丕變,眼裡和腦裡只有金錢,將子女視為所有物,連聲音都變得苛薄,裹腳與鴉片成為她控制子女的手段。

演出到下半場,七巧綁縛女兒小腳的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紅色燈光籠罩整個舞台,隱喻母女心間「怒火修羅」和「恨怨」,也象徵七巧心念的地獄。七巧為長安裹腳是為讓她寸步不離;替長白找媳婦,則是為了不讓他在外花天酒地。然而,婚禮進行中,她躺在鴉片床上,彷彿兒子的人生大事無關緊要。她教長白、長安抽鴉片,煙霧繚繞間露出如痴如迷的表情,七巧轉而回想往日,幻境中一首魚歌顯露她的痴恨:可恨他虛意假應酬/我真心一片付東流……。

七巧與兒子長白(陳清河)、女兒長安(凌嘉臨)一起抽鴉片。(邱坤良提供)
七巧與兒子長白(陳清河)、女兒長安(凌嘉臨)一起抽鴉片。(國光劇團提供)

張愛玲以月亮為小說的框架,講述一段沒有結果的故事,國光《金鎖記》以七巧「你恨我嗎?」的問句結束故事。導演安排三位女性——長安、七巧、媳婦芝壽,分別站在舞台前中後,立竿見影清晰地呈現出女性、家族的悲劇色彩。

《金鎖記》十二年前一鳴驚人,奠定了爾後國光劇團一連串新編京劇的基調,包括角色個性和表演方法,也對台灣其他戲曲起了「指引」和「示範」作用,倒也符合國光的正名——「國立國光劇團」,而非「國立國光京劇團」的名實之辯。「文學劇場」、「現代京劇」與「創新跨界」方向或仍有檢討的空間,但就戲論戲,《金鎖記》是臺灣劇場史上一部重要的作品,應是毋庸置疑的。

*作者為台北藝術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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