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密真實「人與人的連結」!一場疫情成禁區 酒店小姐、男同志性工作者、BDSM現身談圈內心路

2021-08-12 08:50

? 人氣

酒店、男同志性工作者、BDSM平時就承受太多社會誤解,疫情期間更幾乎是不能做不能說,但在這一夜,他們一齊現身打破大眾迷思...(顏麟宇攝)

酒店、男同志性工作者、BDSM平時就承受太多社會誤解,疫情期間更幾乎是不能做不能說,但在這一夜,他們一齊現身打破大眾迷思...(顏麟宇攝)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像我們能站出來講話的人,也許是比較幸運的,我們狀況比較好,才能面對外人講得較輕鬆,我要常提醒我自己這點……」

2020年4月份,1名酒店公關確診案例讓整個八大行業被迫停業超過1個月,2021年5月旬台灣本土COVID-19疫情爆發、停業類別更廣,「人與人的連結」更成年度熱門嘲諷語、嘻笑怒罵──這般艱難時刻,由一群酒店從業者組成之「酒與妹仔的日常」舉行之線上講座「淨化你的濁色眼鏡」挺身而出,道破這社會最被污名與誤解一塊的,酒店、男同志性工作者、BDSM領域之真實「人與人的連結」。

大眾以為酒店小姐一定性技巧過人,從業多年的筠筠笑說這或許是一種讚美,但她也說酒店不等於性交易、主要服務是營造「戀愛感」,「我做公關時性技巧也沒特別厲害啦」;俗稱「SM」的BDSM常被誤解為用繩子吊起來、越痛就越爽,2003年開始在日本東京學習「繩縛」、2004年參與創立「皮繩愉虐邦」的繩縛師小林繩霧則提醒,BDSM最重要的是「情境」,「你必須把他帶到情境裡,用繩子慢慢包覆他、撫摸他,把他帶到那個情緒……」

酒店、男同志性工作者、BDSM平時就承受太多社會誤解,疫情期間更幾乎是不能做不能說,酒店被迫停業、男同志性工作者不能接客、BDSM圈也因無法群聚而停擺派對與相關活動,發聲似乎就等同挑動防疫的敏感神經。縱然領域看似不同,這一夜他們說的,是常被社會忽略的、真實「人與人的連結」。

「下海」與「上岸」迷思:酒店工作好好的人,逼他轉職會有什麼好事嗎?

現今台灣最知名的酒店倡議團體或許就是「酒與妹仔的日常」,有7年酒店資歷、做過酒店公關與經紀人的筠筠說,其實一開始開臉書粉絲專頁只是想寫點職場日記講幹話,但在因飲酒職業傷害休息一年時,她聽到一些朋友想入行、擔憂酒店會不會很恐怖,她也深知業界並非每個經紀人都安全、扣薪拐騙陋習時有所聞,因此轉職學習做經紀人帶人入行、一做也4年了,這期間她也透過粉絲專頁倡議、真實介紹酒店,2020年也與夥伴成立「台北市娛樂公關經紀職業工會」,捍衛這社會不願面對的、在酒店求生的人們。

20200505-疫情專題、酒店、林森北路、酒與妹仔的日常(陳品佑攝)
「酒與妹仔的日常」、「台北市娛樂公關經紀職業工會」係由一群酒店從業者組成的團體,致力於捍衛這社會不願面對的、在酒店求生的人們(資料照,陳品佑攝)

酒店常被概括為性交易,但像筠筠這樣的從業者自然知道,酒店公關的本業就是陪客人喝酒聊天、給對方「好的感受」的工作,至於何謂「好的感受」就因人而異,有些客人喜歡被傾聽的感覺、有些喜歡滿滿情慾的裸露,酒店公關自然也有不同領域,有接性交易、拒接性交易者大約各半。

一個公關是否要做「S」(性交易)從一開始就可以跟店家表明,一開始說可以做的叫「明配」、跟客人相處得來才可以做的叫「暗配」,但某些店家、特別是「禮服店」(穿著小禮服上班、喝酒陪侍為主)嚴禁性交易,筠筠說這類公關若在包廂跟客人發生性交易會有罰款、嚴重點會請他離開,在禮服店上班的蛹則補充,她所在的店家為確保公關人身安全規定「絕對不能跟客人進廁所」,踩線就可能強制罰錢、下檔。

因此,談起大眾迷思「做八大的性技巧是不是都很厲害」,筠筠就笑出來了:「我個人覺得這句話是讚美,大家說做八大的性技巧都很厲害耶!但,八大不等於性工作,KTV也算八大、酒店也不是所有公關都有接性交易,我做公關時性技巧也沒特別厲害啦。」

酒店真正的專業仍是營造「戀愛氛圍」,跟客人交往也是有可能發生的事。外界常誤解「八大配8+9(兄弟混混之意)正好、配『正常人』才奇怪」,筠筠不否認酒店公關確實可能跟客人談戀愛,但客人有分兄弟客、商務客,哪一種都有可能,畢竟就是個戀愛氛圍的場域、演的也可能成真;酒店衍生戀愛關係當然可能有些麻煩與紛爭,但筠筠也說,這就跟普通戀愛會遇上的人際糾葛差不多,談戀愛的人都可能遇到。

至於外傳酒店「用毒品控制小姐」,這更脫離現實。就筠筠7年從業經驗,沒有一個酒店會想用藥控制小姐,畢竟這是高度情緒勞務職業、必須時刻觀察氛圍與客人喜好,太多成癮性藥物讓行為思緒很難清醒、很難好好工作、可能癱在家裡睡整天,多數經紀人很害怕小姐用藥;傳聞「酒店少爺會給小姐下藥」就更是迷思,業界幾乎所有少爺入行都必須簽合約與「本票」、必須跟酒店公關保持距離,違規可以執行索取30–50萬不等,幾乎沒有人會想冒這種風險。

若說起酒店最大迷思,恐怕還是所謂「上岸」、「從良」。就筠筠與其他公關經驗,多數從業者是被社會福利系統漏接的人,可能是申請不到相關補助的單親家長、精神疾病者、有經濟壓力的少女,很多人難以進入一般職場、到酒店才能有彈性工時與相對能養活自己的薪資,即便酒店工作風險高又疲憊,這裡才是他們脫離原有人生的「靠岸」。

「雖然我還沒上岸,我也不覺得上岸多好,對酒店工作好好的人,你逼他轉職、上岸,會有什麼好事嗎?」筠筠說:「下海這事可能就像跑船的人說海很深、危險、不見得能回來,但經驗深的人會知道怎麼保護自己、怎樣是安全的,我們來倡議或設法改善環境,就可以讓『海』不那麼危險。」

這也正是,筠筠與一群酒店從業者即便日常工作疲憊、疫情被迫停業陷入生計危機、做倡議與工會也很難有薪水,依然想繼續倡議真正酒店文化的原因。當社會歧視造成可以對酒店小姐為所欲為的誤解、小姐也苦無尋求從業經驗的公開管道,酒店自然會危險,但筠筠等從業者想做的,就是去改變這一切。

做性工作就是性慾強?前從業者:做到後來就是扭腰擺臀、不知道在幹嘛

另一容易被誤解的行業,便是稱為「男師」之男同志色情按摩師、可能按摩兼「排毒」也可能兼性交易的產業。過往從業者阿空目前是已婚男同志,5年前曾赴日本拍攝「GV」(男同志性愛片)、從事「網黃」產業於網路上傳性愛影片靠付費訂閱賺錢、也參與2020年5月份「性產業勞動者權益推動協會」(性勞推)的成立,如今參加線上演講,也是為了打破大眾對男同志性產業之迷思。

何謂「性產業」?就阿空自身經歷,他從事過情慾按摩、拍攝自慰或性交影片之「網黃」,但目前台灣法規尚未對「賣春」有明確定義,僅曾有判決引用過往法條定義為「有對價的性交或猥褻行為」、包括「打手槍」,這些其實脫離了大眾想像的娼嫖關係;日本法規定義則嚴禁生理性別男與女性器官接合的性交易,除此之外口交、男同志肛交皆可,甚至有男同志的性交易媒合網站。

情慾按摩示意圖(anna3416@pixabay)
何謂「性產業」?就阿空自身經歷,他從事過情慾按摩、拍攝自慰或性交影片之「網黃」,但目前台灣法規尚未對「賣春」有明確定義(示意圖/anna3416@pixabay

說起成立性勞推的難處,阿空說主要是性交易在台灣是違法的、很難公開說,甚至男同志圈裡頭也有一種氛圍,疫情期間容易自我約束「不要讓人覺得我們是防疫破口」,如果這期間有誰做性交易還在接客,恐怕就成了眾矢之的。

確實很少人了解男同志性工作者實情、就連gay圈也會有人覺得「可以一直幹人、一直被幹很爽」,而就阿空從業生涯自己店家認識30位、加上其他機緣認識合計約50位性工作者,「這些人多數在工作不會是爽的狀態,可能也會有爽的時候,但不會是一天接好幾位還會爽的狀態。」

即便再怎麼喜歡做愛,當做愛成了工作的一部份,最常聽見感想就是「哪個客人很麻煩」。作為0號的工作者會有很重的身體清潔負擔、即便一天2–3次也很負擔,1號常見的狀況則有勃起困擾,「尤其還有些客人求幹的,不按摩直接來」,阿空到後來他甚至必須去買治療男性勃起障礙的藥物才能上陣,傳說中男同志性工作者跟同行看對眼、對眼就做,實際工作上還真的很難發生。

「大部份人工作已經很累,我記得我接客最好一天要幹4位、連續8小時,中間還沒時間吃飯,我請同事幫忙買超商飯糰、趁客人洗澡趕快吞下去……做到後來我就是在扭腰擺臀,我不知我屌在幹嘛、最多感受到它還可以硬,那時已經不想跟其他同行怎樣了。」阿空說。

至於傳聞中身材好的男同志較受歡迎,就阿空經驗也並非如此,雖然肌肉練很壯的確實詢問度高,要維持這樣的肌肉量很辛苦、有些客人也會覺得有距離感不好約,生意未必比較好。就阿空狀況,他自認身材非「熊」亦非「猴」、高不成低不就,但過去從業期間生意依然不錯,這沒有絕對。

情慾的世界從來是因人而異、沒有標準答案,大眾可能以為「0號」跟「1號」角色是固定的,確實有人一輩子可能只當其中一種,但也有很多人會依情境變化角色、不是絕對。

大眾也可能誤解男同志熱衷性愛,阿空說未必如此,大眾會這樣想是因為想到同志就會想到其情慾的對象、進而把同志跟做愛劃上等號,但就阿空過去15年圈內經歷,多數人不需要那麼多性愛、大多時候也是靠自慰解決,並不會因為是同志就比較高需求。在色情按摩的世界裡,即便有所謂「羊頭店」(表面上按摩、實則有性服務的店),按摩仍是極重要的一環,做愛不是全部。

一定要吊起來嗎?不只皮鞭麻繩滴蠟蠋 繩縛師道BDSM真實「人與人連結」

作為一個圈內紅人、甚至因為去日本拍GV可能在圈外人都小有名氣,阿空自認可以出來發聲是相對幸運的,即便家人不見得支持他去日本拍片、也提醒「要去拍就要保護好自己」,甚至曾跟他去逛過同志書店──這心聲,同樣常被社會誤解的BDSM圈知名人物、曾著有《繩縛本事》一書之繩縛師小林繩霧也深有同感。

一般人想像的BDSM可能就是有人被綁起來、被鞭打、被滴蠟燭、穿皮衣、喊「主人」,小林繩霧說這些狀況確實會有,但除此之外有更多的東西,一個最安全的講法就是「把一般情境下不被視為愉快的經驗、例如感官上的疼痛與支配,轉換為可以享受的事情」──一般狀況下一個人當然不喜歡痛、不喜歡被罵,BDSM如何將人導引到享受的情境,自然不是強迫屈服,而是仔細傾聽對方需求、滿足雙方期待、共同營造氛圍的一段歷程。

很多人以為M的角色就是愛痛、越痛越爽,小林繩霧說這就是常見誤解,很多人不耐痛、是享受被支配的感覺,如果要享受痛的感覺、例如繩縛吊起過程的痛覺,「你必須把他帶到情境裡,用繩子慢慢包覆他、撫摸他,把他帶到那個情緒。」M當然也不是越被罵就越開心、喊著「趕快跪下來就好」,一個人要能臣服一個人、甘願接受一個人的「調教」也是看對象的,是要OK的人才能放開交給他,不是所有人都可以。

性愛示意圖(CM_Foto@pixabay)
很多人以為M的角色就是愛痛、越痛越爽,小林繩霧說這就是常見誤解,很多人不耐痛、是享受被支配的感覺(示意圖/CM_Foto@pixabay

說起這部份,同時在線上的講者之一筠筠分享一個經驗,她曾跟男友說喜歡被打巴掌,當下男友立刻賞她一巴掌,她錯愕「幹嘛打我」、男友也錯愕「妳剛不是說喜歡被打嗎」,她當下喊,不是現在;她有陣子也在思索自己是否是M,沒想到私訊就出現一堆「小母狗、小母豬想被打嗎」的內容,讓她傻眼──這些狀況,都說明了情境的重要性,不是誰都可以、任何時候都可以。

「就算是個喜歡吃甜食的人,他蹲馬桶的時候你拿一塊蛋糕到他眼前,他也不會想吃啊!」阿空補上這樣的比喻,小林繩霧則說這道理有點像吃辣,即便是愛吃辣的人也可能今天吃明天不吃、有段時間很愛吃後來膩了,而且吃辣深究下去也有很多不同味道、有胡椒芥末辣椒,可能要足夠溝通了解才知道對方要什麼。

誠如上述,情慾的世界不會有標準答案,實際上的BDSM也確實不會只有大眾想像的那樣打人跟被打、綁人跟被吊。小林繩霧常聽一些想入門的人擔憂「我太胖吊不起來怎麼辦」,事實上繩縛不是靠蠻力而是靠技巧,如果真的遇到技術好、知道怎麼做的人,不管怎樣的體型都可以吊起來。但重要的問題是:「一定要吊起來嗎?也不見得,飄浮起來確實有些享受的部份,但不用吊也是可以玩的。」

小說《格雷的五十道陰影》爆紅再次掀起BDSM是否都是童年受虐者的誤解,小林繩霧說當然不是這樣,即便認了主人也不代表完全服從,基礎仍是信任關係:「他會對我好、我也會對他好,要為對方好必須了解他、知道他要什麼、每個人也必須知道自己要什麼,這才會是個健康的SM關係。」

整體來說,小林繩霧覺得BDSM提供了生殖器插入以外的、更多性愛的可能性。BDSM確實長期以來都被污名,過往小林繩霧曾碰過性別意識很差的同學,一氣之下很想改變裝扮、染頭髮、掛個鞭子去嚇嚇他們,「但那樣做的效果未知,可能要等自己成長足夠了,才會知道怎麼做好的溝通。」即便如今BDSM圈子狀況跟過往不同、辦活動找伴買道具都比以往容易了,小林繩霧仍希望可以持續做社會溝通,尤其是別不知不覺就把社會大眾較難接受、較被污名的一些情慾實踐切割、拋棄在「好的SM」外面,否則長久下來會是危機。

「像我們能站出來講話的人,也許是比較幸運的,我們狀況比較好,才能面對外人講得較輕鬆,我要常提醒我自己這點。」小林繩霧最後如此說。參與這場講座的酒店從業者、性工作者、BDSM愛好者,或許過往社會不想傾聽他們的聲音、不願理解、到現在還可能有,透過發聲,人們也將更了解這些世界、知道一切並非絕對。

了解更多不為人知酒店故事、支持每個生命好好走下去,請參考「酒與妹仔的日常」「停業之際,何以為生?公關陪侍.扶助計畫 」(連結)

喜歡這篇文章嗎?

謝孟穎喝杯咖啡,

告訴我這篇文章寫得真棒!

來自贊助者的話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