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已退休的你閒來無事，聽說家附近有人闖空門，看到一個年輕人跑步經過，越看越可疑。於是你和兒子各拿了一把槍，跳上小卡車，追上那個年輕人，當場將他槍殺。年輕人身上沒有任何武器，沒有任何「贓物」，只有猙獰的傷口和汩汩的鮮血。儘管如此，警察不會逮捕你，檢察官不會起訴你；年輕人屍骨長眠地下，你和兒子高臥家中。
如此荒謬的情事，有可能發生在一個政治民主、法治嚴謹、經濟發達的先進國家嗎？不但有此可能，而且已經發生，那個國家叫美國。
今年2月23日星期天下午，美國喬治亞州布藍茲維（Brunswick），格列哥里．馬克麥可（Gregory McMichael）與崔維斯．馬克麥可（Travis McMichael）父子，光天化日槍殺25歲的阿貝瑞（Ahmaud Arbery）。殺人之後，馬克麥可父子照常過日子，不必逃亡就能逍遙法外。
關鍵在於，馬克麥可父子是擁槍的白人，阿貝瑞是男性、年輕的黑人。在美國社會的心理印記中，膚色可以特權也可以是原罪；從都市街頭到電影場景，黑人男性等於天生的犯罪嫌疑人，擁槍白人有權利也有義務替天行道，無論他們是否代表公權力，是熱心民眾還是執法人員。
這樣的情節不斷在美國上演，照過去許多類似的案例來看，馬克麥可父子的「白人特權」（white privilege）很有機會讓他們全身而退，喬治亞州執法當局對其說法照單全收，直接為阿貝瑞罩上「犯罪嫌疑人」的頭套；新冠肺炎疫情與隨之而來的封鎖禁令，讓黑人社群很難發起抗議運動。阿貝瑞的母親與父親滿懷怨憤，但無可如何。喬治亞州屬於美國的「深南方」（Deep South），歷來埋葬無數黑人冤魂，阿貝瑞不會是最後一個。
不過一段影片在5月初曝光，記錄血案最後過程，讓人直視兩名擁槍白人如何殺戮一位無武裝、只是在慢跑的黑人青年，原本悶燒的怒火全面引爆，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Joe Biden）直指這是「私刑處決」（lynching），直戳美國黑人最痛的歷史傷口。5月7日，喬治亞州當局被迫逮捕馬克麥可父子，以謀殺罪、加重傷害罪起訴。距離阿貝瑞遇害，已經整整74天。
在此同時，新冠肺炎大流行在美國似乎特別衝著黑人而來，凸顯黑人社會經濟地位的低落。黑人佔美國人口約13.4%，但是52%新冠肺炎確診患者出現在黑人比例較高（高於13%）的郡，這些郡的死亡患者更佔全國的58%。
種族主義、種族歧視儘管可鄙，但恐怕是人類無法徹底磨滅的天性。依據民權組織「司法平權倡議」（EJI）的統計，美國從南北戰爭（Civil War）落幕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發生過4400多樁白人對黑人的私刑處決。二戰之後，有1955年的提爾（Emmett Till）謀殺案、1964年的錢尼（James Chaney）謀殺案、1998年的伯德（James Byrd Jr.）謀殺案、2012年的馬丁（Trayvon Martin）謀殺案。
像馬克麥可父子這樣的白人永遠是可悲但可觀的存在，美國第一位黑人總統歐巴馬（Barack Obama）的繼任者是白人至上主義者川普（Donald Trump）。但，阿貝瑞事件最怵目驚心的地方是司法系統的冥頑不靈，如果那段警方早已掌握的影片不曾曝光，阿貝瑞恐怕注定成為下一個提爾，下一個中央公園五人組（Central ParkFive），下一個馬丁，下一個布朗（Michael Brown），下一個加納（Eric Garner）。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美國歷史上第一位黑人總統的繼任者是一個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者，為什麼？ ｜ 更多文章 ）
提爾謀殺案是1950、1960年代民權運動（Civil rights movement）的重要催化劑。馬丁謀殺案觸發了席捲全美國的「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運動。2012年殺害馬丁的凶手齊默曼（George Zimmerman）被判無罪，今年殺害阿貝瑞的凶手馬克麥可父子差一點就逃過逮捕與起訴，在在告訴美國黑人，國家的司法體系會「察顏觀色」，身為黑人只能自求多福。阿貝瑞犧牲之後，「沒有正義就沒有和平！」（No justice, no peace!）口號聲再度響起，美國司法改革已刻不容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