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新冠肺炎重傷歐盟，團結是童話，閉關自守是現實

新冠病毒對於「年長、有潛在疾病」的人特別危險，現年六十二歲的歐盟似乎也適合這樣的描述。所謂的「兄弟之邦」只顧高築牆、廣積糧，非成員國塞爾維亞挑明了中國是它唯一的希望、義大利張開雙臂迎接中國物資馳援，都讓歐盟當局分外難堪。

三月十五日，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Aleksandar Vučić）召開記者會，面對席捲歐洲的新冠病毒，塞爾維亞亟需外界協助，至於求助的對象，武契奇說：「各位都已明白，所謂的『國際社會大團結』並不存在，所謂的『歐洲大團結』並不存在，那是紙上的童話故事。今天，我送出一封特別的信，對方是唯一能夠幫助我們的國家，中國。」

走過歐債、難民潮的六旬老人

儘管位於巴爾幹半島的塞爾維亞，根本還不是歐盟的成員國。但在許多分析家耳中，武契奇這番話彷彿是為歐盟敲響喪鐘。新冠病毒對於「年長、有潛在疾病」的人特別危險，從歐洲共同體（ＥＣ）算起，現年六十二歲的歐盟似乎也適合這樣的描述。

武漢肺炎是一九一八年西班牙流感（Spanish flu）之後最嚴重的公衛危機，連帶引發二○○八年金融海嘯之後最嚴重的經濟危機，勢必也將牽動全球地緣政治、強權均勢。中國儘管是疫情失控的始作俑者，隨著自家疫情降溫，卻忙不迭地以軟實力出擊，儼然以「解救者」、「領導者」自居，營造新一波「中國崛起」契機。但首當其衝的未必是日益強調「獨善其身」的美國，而是夾處在中美兩強之間的歐盟。

歐盟自成立以來標榜「後國家」（post-national）或「超國家」（supranational）架構，運作宗旨是成員國之間商品、資本、服務與勞力的自由移動。四大自由移動雖然意味各國必須放棄一部分主權，但帶來繁榮、團結與和平，並且澤被非成員國。然而當瘟疫開始蔓延，民族主義再度勃興，各國紛紛封鎖邊界，《申根協定》（Schengen Agreement）與《里斯本條約》（Lisbon Treaty）第二二二條〈團結條款〉（the solidarity clause）一夕之間成了具文。歐盟十七日對外籍人士頒布三十天入境禁令，總算有一項全面性的政策，但並無法化解歐盟內部的分崩離析。

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Charles Michel）、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苦口婆心呼籲合作，但無法改變各國閉關自守、自求多福的既定政策。當義大利疫情急遽惡化，德國與法國趕忙限制口罩等醫療物資出口。連義大利都只有吃閉門羹的份，也難怪武契奇要痛批「歐洲大團結」根本是謊言：沒有共識、欠缺互信、不見協調、對非成員國置之不理。 （相關報導： 「我們正處在戰爭之中！」法國總統馬克宏宣布：17日起全境封鎖15天，民眾「非必要」不得出門 ｜ 更多文章 ）

川普式外交讓歐盟戒心大增

眼見義大利、西班牙公衛體系瀕臨崩潰，所謂的「兄弟之邦」只顧高築牆、廣積糧，歐盟執委會十九日終於決定建立戰略醫療物資儲備“rescEU stockpile”，但立即可動支的預算只有一千萬歐元，非成員國仍沾不上邊。塞爾維亞挑明中國是它唯一的希望；義大利張開雙臂迎接中國公衛人員與物資千里馳援，都讓歐盟當局分外難堪。

公衛之外，武漢肺炎對歐洲最嚴重的衝擊就是經濟。各國觀光業全面停擺、製造業供應鏈不絕如縷，經濟衰退、主權債違約、財政撙節的危機陰影再度籠罩。歐洲中央銀行（ＥＣＢ）十八日推出七千五百億歐元（二十五兆新台幣）的「疫情大流行緊急購買計畫」（ＰＰＥＰ），但批評者認為規模不夠，而且各國對運用方式歧見甚深，恐將引發激烈爭執，讓歐盟的裂痕更難癒合。

一五年的難民與移民潮危機已讓世人見識到，當歐盟遇到攸關全體利益的嚴峻考驗，各自為政、鉤心鬥角會是各成員國預設的反應模式，以共識決達成解決方案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歐洲一體化的終極夢想越來越遙遠、模糊。一六年，英國以公投決定脫歐。與此同時，疑歐、民粹與民族主義在各國甚囂塵上，分析家開始擔心歐盟將步上神聖羅馬帝國（Holy Roman Empire）的後塵。

一七年川普（Donald Trump）上任，帶來另類的轉機。川普外交政策的指導綱領一直是「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依據短期利益考量來處理盟邦關係。歐盟因此戒心直線上升，體認到自立自強、推動整合的迫切感，連「歐洲軍」（European Army）構想也浮上檯面。此外，英國脫歐歹戲拖棚搞成荒謬劇，等於昭告其他二十七個成員國：大樹底下好乘涼，單打獨鬥不如群策群力。

證明英國脫歐是對的？

今年的武漢肺炎危機同步為歐洲帶來公衛與經濟兩大考驗，但四億四千六百萬民眾寄望的仍然是各國首都的中央政府，而不是布魯塞爾的歐盟總部。義大利人、西班牙人、德國人、法國人……的身分認同遠比「歐洲人」重要。當一個又一個成員國自願或被迫成為歐盟中的孤島，英國脫歐的決定似乎也合情合理多了。 （相關報導： 「我們正處在戰爭之中！」法國總統馬克宏宣布：17日起全境封鎖15天，民眾「非必要」不得出門 ｜ 更多文章 ）

諷刺的是，歐盟總部十九日傳出第一樁高層官員確診武漢肺炎的案例，苦主是法國籍的巴尼耶（Michel Barnier），他職司何事？英國脫歐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