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物語:風雨逼人一世來 留夢紅蕖記前塵

2014-05-29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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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瑩教授高齡90,自謙小人物不做口述歷史,以談詩憶往敘述人生走過的路,格外動人。(取自網路,風傳媒影像合成)

葉嘉瑩教授高齡90,自謙小人物不做口述歷史,以談詩憶往敘述人生走過的路,格外動人。(取自網路,風傳媒影像合成)

「逝盡韶華不可尋,空餘天壤蘊悲深。投爐鐵鑄終生錯,食蓼蟲悲一世心。蕭艾欺蘭偏共命,鴟鴞貪鼠嚇鵷禽。回頭三十年間事,腸斷哀弦感不禁。」──葉嘉瑩《天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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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教授今歲九十,過去數年來她偶而透露家裡事的悲涼,語盡婉轉,外人難以盡猜,因為她和夫婿趙東蓀在白色恐怖時期都曾入獄或長或短的時間,辛酸艱困勢所必然,然而,人生再艱難都難不過知心話無人可語共。

葉教授那一輩的人,受盡國破家流離之苦,十七歲喪母,抗日戰爭時期,父親跟著國民政府南下,她滯留在北京「淪陷區」讀書,雖感壓抑終究還有伯父母長輩的照撫;沒頭沒腦的結婚後,1949年與夫婿趙東蓀相偕來台,不多時夫婿被捕,她隻身帶著大女兒教書,竟也因為校長捲入政治案件連帶入獄四個月;1969年也是在先生的催逼下出國,在這麼長一段時間,她一介弱女子扛起家計,好不容易在海外立定腳跟,兩個女兒於1975年先後出閣,隔年,長女與女婿竟因車禍同時遇難。

「平生幾度有顏開,風雨逼人一世來。」半百喪女,人生至痛,這個女兒還是她當年蒙受不白之冤和她一起入獄的娃兒,其情之深其痛多徹。那段時間,她把自己關在房裡,拒絕任何的安慰,因為愈多關懷愈勾其悲哀,能發抒悲痛之情的唯詩詞耳。直到四十年後,她才能直面當年哀痛逾恆、甚至想自我了斷的自己。

人生路,走過了才能從容,然而,回首淡然凝望曾經有過的艱難悲苦,益添這因為歲月、因為歷練而得的從容覺悟,其實都透著無法抹去的滄桑和斑駁。

葉教授先祖是蒙古滿族葉赫那拉氏,生於燕京書香世家,幼承家學,熟悉古籍長於詩詞,做為國際知名的漢學家,她對古典詩詞的感通與詮釋,晚近幾無人能出其右,或許正因為如此,她自陳對現實生活的艱苦不十分在意,但對精神感情的痛苦格外深徹。

《天壤》一詩寫於喪女之後,卻述盡婚姻生活的不如意。這個題目寓典於東晉才女謝道韞嫁大書法家王羲之次子王凝之,但謝有一詩云,「不意天壤之間竟有王郎」,意思是王家都是才人,偏偏丈夫才氣差。謝道韞不過因為丈夫才華不足而心生感慨,葉教授的難堪則完全不足與外人道,因為他先生性格古怪,既不與人溝通,行事還無法理喻,比方說,耶誕節家裡裝飾耶誕樹,他一手就全搗壞了,園子裡的花草樹木,春來扶疏時,他叫人把枝葉全剪光了,剩下光禿禿的樹幹,鄰居問起,葉卻無從答起。

共命半輩子,她迄今不知當年夫婿為何入獄?甚至在抗日期間,趙東蓀也被日軍扣押過,在台被押四年多,出來之後也從不談自己吃過什麼苦。

不言或少言,幾乎是那一代男人的共通點,我輩友朋談起爸爸、尤其是眷村爸爸,十有八九都是有志難伸沈默不語,家中大小事無不女人打理,他們的前半輩子彷彿停格在去國之際,後半輩子很難確定到底算不算找到了人生的意義和價值,「成功」這兩個字即使還留存在他們人生字典裡,卻也隨著歲月日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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