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專屬文章 紐約觀察》中國衝擊2.0已然降臨，川普還在打上一場戰爭

所謂「中國衝擊」的論調，是在中國於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之後出現的。美西方渲染炒作稱，中國的出口增長對美國和歐洲製造業就業產生了重大影響；中國的貿易衝擊使美國製造業就業人數大量減少；在與中國工業競爭的行業中，美國地區「失業率較高，勞動力參與率較低，當地勞動力市場工資降低」。

「中國衝擊2.0」到來，象徵中國從弱者蛻變為強者

7月19日，《紐約時報》刊載了因研究全球化（尤其是中國的崛起）如何重塑美國勞動力市場而聞名的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教授大衛‧奧特（David Autor）和哈佛大學甘迺迪學院經濟學教授戈登‧韓森（Gordon Hanson）兩人合著的一篇評論文章，標題是〈難道我們沒有從中國衝擊中吸取到任何教訓嗎？〉（Did We Learn Nothing From the “China Shock”?）他們指出，1999年至2007年間，中國首次對美國經濟產生顛覆性影響，導致美國製造業流失了近4分之1的就業崗位。這場被稱為「中國衝擊」的現象是由一個非同尋常的進程所驅動的。中國在1970年代末從毛澤東時代的中央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這一轉變迅速將中國的勞動力和資本從集體化的農村轉移到資本主義的城市工廠。來自中國的廉價商品浪潮，瓦解了美國許多以製造業為支柱的地方經濟基礎，比如曾經自詡為世界運動衫之都的維吉尼亞州馬丁斯維爾（Martinsville），以及自詡為家俱之都的北卡羅萊納州海波恩特（High Point）。

20年過去了，當地勞動者仍未走出失業陰霾。雖然部分地區重現增長，但新增的工作崗位大多來自低薪產業。同樣的故事在許多勞動密集型產業領域如紡織、玩具、體育用品、電子、塑膠和汽車零部件等同時上演。文章認為，美國的政策制定者花太多事件沉湎於過去，執著於打上一場戰爭。他們要做的應該是把更多精力用來對付正在浮現的、影響力可能更為嚴重的新一輪中國衝擊。

中國的製造業勞動力大軍據信遠超1億，而美國只有1千3百萬。認為美國能夠──甚至應該──同時在半導體和網球鞋等領域與中國競爭，這種想法簡直是異想天開。

正在加速逼近的「中國衝擊2.0」，標誌著中國從弱者蛻變為強者。如今，中國正強勢進軍美國長期居於壟斷地位的創新領域：航空、人工智慧、通訊、微處理器、機器人、核能與聚變能、量子計算、生物醫藥、太陽能、電池技術。掌控這些領域意味著多重紅利：高利潤與高薪職位創造的經濟收益；引領技術前沿獲得的地緣政治影響力；掌控未來戰場的軍事優勢。通用汽車（GM）、波音（Boeing）和英特爾（Intel）這些美國的國家旗艦企業雖然早已風光不再，但它們如果真的消失，必將讓人體會到它們曾經的舉足輕重。中國的技術願景已在非洲、拉丁美洲、東南亞乃至日益於東歐重塑政府與市場格局，隨著美國退守「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孤立主義，中國的影響力預計將進一步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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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指出，在1990年代和21世紀初，中國的民營企業與跨國公司合作，將中國變成了「世界工廠」。新的中國模式則不同以往，現在是其民營公司與中國政府合作。中國構建起一套高效靈活卻成本高昂的創新生態系統，在這個系統中，市長、省長等地方官員的政績考核，從粗放的GDP總量增長指標，轉向特定先進產業的增長。在這方面，倫敦經濟學院終身副教授金刻羽博士的力作：《新中國劇本：超越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The New China Play Book: Beyond Socialism and Capitalism）一書中有深刻、全面和生動的敘事。

中國未哀悼製造業實力衰弱，精力轉移到關鍵技術

在成為中國第二大電動車生產基地之前，合肥只是貧困內陸省分一座毫不起眼的省會城市。透過設立風投資金，押注困境中的電動車企，並加大對本地研發的投入，合肥在短短5年內就一躍躋身中國的一線工業城市之列。

中國已多次創造此類奇跡。全球最大、最具創新力的電動車製造商（比亞迪）、電動車電池生產商（寧德時代）、無人機企業（大疆）和太陽能矽片製造商（隆基綠能）生產商，都是成立不到30年的初創企業。這些企業之所以能取得壓倒性的技術和價格領先地位，並非因為習近平主席下達的指令，而是因為它們在中國工業政策推動下的「經濟達爾文主義」中脫穎而出，世界其他國家尚未做好與這些頂級捕食者競爭的準備。當美國的政策制定者嘲笑中國的產業政策時，他們腦海中浮現的可能是空中巴士的緩慢起飛，或是Solyndra（一家破產的美國太陽能公司）的黯然退場。殊不知更該仰望的，是盤旋在烏克蘭上空嗡嗡作響的大疆無人機群。

當中國勞動力成本優勢耗盡時，「中國衝擊1.0」註定會減弱，這在當前已成現實。中國在服裝和大眾家俱等行業的增長已落後於越南。但不同於美國，中國沒有回頭哀悼其失去的製造業實力，而是正將重點放在21世紀的關鍵技術上。兩位教授認為，與依賴廉價勞動力的戰略不同，只要中國擁有資源、耐心和進行激烈競爭的自律，「中國衝擊2.0」就會持續下去。

將中國領先產業拒之門外，美國只能坐看本土平庸

「如果你懷疑中國的能力或決心，那你就錯了。」根據澳洲國防部資助的獨立智庫澳洲戰略政策研究所（ASPI）的資料，在2003年至2007年間，美國在64項前沿技術中有60項領先於中國，而中國僅3項領先。但在最新的涵蓋2019年至2023年的報告中，這一局面徹底反轉：中國在64項關鍵技術中領先57項，而美國領先的只有7項，且中國在尖端研究領域經常超越美國。2023年，中美在各領域被引用次數最多的研究占比，除了量子計算一項以20%落後於美國的24%以外，其餘各項全面領先美國。

對此，美國的反應是什麼？基本上只有加徵關稅：同時對所有國家、所有進口商品加徵關稅。這種策略即便用來應對20年前美國輸掉的那場貿易戰都嫌拙劣，單靠關稅無法讓美國成為一個有吸引力的創新之地。美國對「中國衝擊1.0」的應對失策告訴世人，需要更好的貿易戰略。對此，奧特教授和韓森教授提出4大核心原則供參考。

首先，兩人認為，美國政策制定者必須認識到，美國對中國的大部分困境也是美國的商業盟友共有的。因此，美國應該與歐盟、日本以及與美國簽訂了自由貿易協定的許多國家，如加拿大、墨西哥和韓國等步調一致，而不是用高昂的關稅懲罰它們。如果電動車關稅是由一個美國牽頭的廣泛自願聯盟所採取，情況就會大不一樣。 （相關報導： 花俊雄觀點：念聞一多《七子之歌》─走過國疆崩喪之痛，迎向黃金年代 ｜ 更多文章 ）

同時，美國應該鼓勵中國的電池和車企赴美建廠，就像中國在過去30年裡吸引美國大企業在那裡設廠一樣。中國的政策制定者經常援引「鯰魚效應」──強大的外國競爭對手，刺激弱小的國內「沙丁魚」游得更快，否則就會被吃掉。當中國的電動汽車製造商還是沙丁魚時，特斯拉的上海超級工廠就成了它們的鯰魚。如今特斯拉在中國不再是一條鯰魚，而越來越像一條惶惶不安的沙丁魚。

如果擔憂邀請中國的領先產業到美國設廠會引起國家安全方面的問題，而將它們拒之門外，那麼，美國只能面對本土的平庸情況。

推動新戰略領域行業創新，美國應該要向中國學習

第二，美國應該向中國學習，積極推動新領域的實驗與創新。選擇在戰略上至關重要的行業如無人機、先進晶片、核聚變、量子、生物科技等並對其進行投資。然後採取「中國模式」，即美國政府設立大型風投基金，不渴求單個企業或專案的成功率，而是著眼於培育新興產業方面的整體成功率。

這些新的生態系統將需要配套的基礎設施：可靠而廉價的能源供應、稀土、現代航運和擁有充滿活力的STEM（Science、Technology、Engineering、Mathematics）項目的大學。這將意味著撤回對煤炭和石油等傳統行業的補貼，恢復聯邦政府對科學研究的支持，歡迎而非妖魔化願意幫助美國進步的外國優秀技術人員。在這一點上，兩位教授主張在美國建立一個政治上獨立的戰略投資機構，類似於美聯儲，但針對的是創新而不是利率。

第三，選擇可勝之戰（半導體）與必守之地（稀土），進行長期投資以取得理想的結果。美國政治體系的注意力持續時間就像吸食古柯鹼的松鼠，其如此頻繁地改變獎懲措施，以至難以產生積極成功。不管認為拜登（Joe Biden）總統的《通貨膨脹削減法案》是否值得，但像最近美國政策立法所做的那樣，在氣候技術方面的所有新投資啟動3年後就大舉撤裁，是一個糟糕的主意。同樣，像川普（Donald Trump）呼籲國會所做的那樣，草率地終止優秀的、為振興美國半導體製造業而成立的「晶片與科學」團隊，美國在人工智慧晶片領域的領導地位必將受損。兩黨一致認為，對抗中國對於經濟未來的安全至關重要，這為美國的經濟政策保持一定的連續性帶來了一絲希望。

若只盯著後照鏡卻不看前方，美國領導地位將衰落

第四，防止下一次重大衝擊造成失業的破壞性影響，無論衝擊是來自中國還是其他地方，在過去20年裡，製造業工作崗位的流失給美國帶來了一系列的經濟和政治問題。在此期間，眾人了解到，透過聯邦貿易調整援助計畫，延長失業保險和工資保險，以及社區大學提供適當類型的職業和技術教育，可以幫助失業工人重新站穩腳跟。然而，執行這些政策的規模太小，針對性也太弱，無法發揮很大作用，而且正在朝著錯誤的方向前進。不可原諒的是，美國國會在2022年取消了對貿易調整援助的資助。

可是沒有任何經濟政策可以使失業變得毫無痛苦，尤其是當失業使人所在的行業或家鄉失去元氣的時候。但是，面對行業崩潰，最好的反應是讓失業的工人迅速找到新的工作，並確保那些帶來美國淨就業增長的年輕小企業做好準備。關稅只能局限在保護老牌製造業，非常不適合這項任務。 （相關報導： 花俊雄觀點：念聞一多《七子之歌》─走過國疆崩喪之痛，迎向黃金年代 ｜ 更多文章 ）

美國正面臨重大的利益攸關時刻。兩位學者認為，如果盯著後視鏡，卻看不清前方的路，意味著當前道路上的一些里程標誌，包括美國技術、經濟、地緣政治和軍事領導地位的衰落。應對「中國衝擊2.0」需要發揮美國的優勢，而不是舔拭傷口。美國必須培育具有巨大創新潛力、由公私部門共同投資的產業。這些產業在全球範圍內都大有可為，中國早在十年前就意識到了這一點。美國必須停止糾纏過往貿易戰，去迎接當前的中國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