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總是在重演，只是代價越來越高。（History is always repeating itself, but each time the price goes up.）--威爾・杜蘭 (Will Durant)《文明的故事》（The Story of Civilization）
歷史的迷人之處，在於它不會全然複製，但總有押韻與回聲。當川普於2025年夏日宣布，對歐盟、墨西哥與加拿大的多數進口商品課徵30%到35 %的懲罰性關稅時，這聲關稅之號，宛如初響的角笛，預示一場不對稱的制度之戰；它不只是對全球貿易規則的挑戰，更像是對民主制度耐震度的壓力測試；它喚起的，不是單一條文的爭議，而是文明在全球化疲態與民族主義狂潮之間的深層裂縫。
首先，歐盟的反應迅速且強硬。《華爾街日報》七月14日刊載，布魯塞爾已擬定多階段、總額高達930億歐元的報復性關稅清單，劍指美國飛機、汽車零件、威士忌、高價農產品與醫療設備。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表示，雖仍以談判為優先，但已完成210億歐元首波報復清單，並備妥高達720億歐元的第二波反制選項。此次清單不僅針對波音、波本威士忌與葡萄酒等象徵性產品，也涵蓋工業與農業關鍵品項，意圖精準反擊川普政策基礎州的經濟命脈。更值得注意的是，歐盟同步展開與加拿大、日本、韓國等同受影響國家協商，試圖形成「反關稅同盟」，強化制度盟友間的戰略互信。歐盟首席談判代表謝夫喬維奇（Maroš Šefčovič）更直言，若美方執意推進關稅，這將「終結歐美貿易關係的信任基礎」。制度盟友不再沉默，是對這場「制度內爆式治理」的沉重示警。
事實上，歐盟並不孤單。墨西哥與加拿大迅即研擬對等報復，中國大陸則重新考慮對美稀土與農產品的戰略性調控。在這場關稅引爆的多國報復之下，OECD與IMF警告：若升高衝突，2025年全球經濟成長恐下修至2.9%；美國自身GDP亦可能萎縮0.9個百分點，影響超過64萬個工作機會。這不僅是經濟上的傷痕，更是信任與制度邊界被反覆撕裂的折射。
理論上，關稅理應是國家保護產業與調節不對稱的制度工具；但當它淪為選舉策略、權力懲罰與民粹動員的利刃，它所劃破的，不只是貿易，而是制度的皮肉、文明的骨幹。川普式關稅政策以無差別的方式對待制度盟友與地緣對手，顯示的根本不是國際領導的堅定，而是將多邊協商的邏輯拋入碎紙機的焦慮。
其實，這樣的焦慮並不陌生。20世紀中期，拉丁美洲諸國的「進口替代工業化」（ISI）策略，也曾以高關稅與補貼自封產業榮景，卻最終陷入創新停滯、政商勾結、制度劣化的泥淖。如今的美國，是否也在重演這場「制度幻象的歷史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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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觀察，川普的戰略邏輯不難理解。這是一場典型的「選舉經濟學」操作：以「保護美國工人」為名，行動員鐵票之實，並藉由對外強硬拉抬國內民意與領導權威。只不過，當權力取代規則，制度的尊嚴也就變得可以折價出售。正如政治學者亨利・費羅(Henry Farrell)所言：「制度的崩毀，從來不是始於外力破壞，而是始於內部的腐敗與冷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