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右派浪潮來勢洶洶，恐讓「歐洲整合」夢碎？繼德國之後，波蘭也強化邊境檢查，申根區名存實亡拉警報

波蘭自7月7日起，重新恢復對德國和立陶宛的邊境管制，初步為期30天，但波蘭政府並未排除延長的可能性。《德國之聲》指出，這並不是申根區成員國第一次這麼做，並且通常以「打擊非法移民、人蛇走私或維護國家安全」為由，但許多專家擔心，這將使象徵歐洲整合與共同身份的申根區逐漸走向崩潰。

根據波蘭內政部和行政部資料，波蘭在德國邊境設立了52個檢查站，在立陶宛邊境則設有13個；這些檢查將由邊境警衛執行，警察和國土防衛部隊士兵則會提供支援。法廣（RFI）指出，邊境檢查將隨機進行，主要針對箱型車、載有多名乘客的車輛以及車窗有貼深色隔熱膜的汽車。官方強調，這並非回到申根區建立之前的邊境檢查模式，車輛依舊可以通行，只有特定的汽車會被攔下檢查文件和後車廂。

​《衛報》指出，波蘭國內近來出現極右翼的抗議聲浪，除了對非法移民的擔憂日益升溫，也有反移民人士指控德國違反歐盟規定，把不是從波蘭進入德國的移民「送回」波蘭；德國政府則否認這些指控。

波蘭總理圖斯克（Donald Tusk）7日表示，他領導的波蘭政府是「支持歐洲一體、沒有邊界」的，但此次的行動是為了促進整個歐盟的利益，他說：「我們這麼做，是為了你們，為了德國人、荷蘭人、法國人，因為這是歐盟的邊界。」波蘭內政部長謝莫尼亞克（Tomasz Siemoniak）則表示，由於波蘭－白羅斯邊境加強管制，導致更多非法移民改道從立陶宛與拉脫維亞進入波蘭，並說：「我們看到有越來越多非法移民從這些路線進入波蘭。」

根據《衛報》，波蘭過去一段時間以來一直警告，俄羅斯與白俄羅斯正試圖透過鼓勵非法移民從東邊進入歐盟，來擾亂歐洲穩定、激起極右翼勢力。謝莫尼亞克還提到，就在啟動邊境檢查的午夜前，波蘭邊境官員攔下一名愛沙尼亞男子，該男子正嘗試偷渡4名阿富汗籍人士越過邊界。謝莫尼亞克向記者說：「這正是我們需要這些管制措施的最佳例子。」並補充道，這4人過去就曾因為試圖從白羅斯非法進入波蘭而被登記。

與德國「你來我往」

德國總理梅爾茨（Friedrich Merz）已將更嚴格的移民政策作為其政府的政策核心，不僅增加德國邊境的警力，並宣布將遣返部分尋求庇護者。法廣指出，對歐盟而言，這些發展凸顯了申根體系日益緊張的局勢，而該體系長期以來被使為歐洲一體化和經濟合作的基石。

波蘭此次收緊邊境管制的行動，正好發生在德國新上任的保守派政府開始加強邊境檢查之後。圖斯克表示這次的邊境管制能讓波蘭審查所有被德國拒絕入境、並送回波蘭的個案；而內政部長謝莫尼亞克也表示，雖然這次的邊境管制暫定為期30天，但：「如果德國不撤除他們的邊境檢查，我們也會持續下去。」 （相關報導： 「波蘭川普」上台，整體戰略向右轉！保守派新總統納夫羅茨基，將如何撼動歐陸與烏克蘭戰爭 ｜ 更多文章 ）

許多專家認為，這種你來我往的「對抗式檢查」令人擔憂，反映出歐盟成員國越來越傾向自我保護，而非團結合作。梅爾茲的發言人也回應道：「防止非法移民是德國與波蘭、乃至歐洲共同的利益。我們不希望這種邊境檢查成為常態。」德國政府的波蘭事務專員亞伯拉罕（Knut Abraham）向《衛報》表示：「今天對德波關係來說不是好日子。加強德波邊境的檢查，不是移民問題的解方。」

新聞小補帖：什麼是申根區？

​申根區（Schengen area）成立於1990年代，允許人們在29個歐洲國家之間自由移動、無需護照，範圍涵蓋大部分歐盟會員國，同時包括挪威、瑞士等非會員國。這不僅讓4.5億人口能自由流動，對歐洲單一市場來說也相當重要，因為它取消了貨物、勞動力和服務的內部邊境檢查；對商人、上班族和旅客來說，申根是歐盟最實用的成就之一。

儘管歐盟法規允許在對內部安全構成嚴重威脅的情況下，暫時重新引入邊境管制。但盧森堡大學的地緣政治副教授尼納貝爾（Birte Nienaber）告訴《德國之聲》，歐洲正逐漸失去這種無邊界的模式，反倒「邊界一條接著一條被關起來」。

多米諾骨牌效應

布魯塞爾智庫歐洲政策研究中心（CEPS）研究員柯隆比（Davide Colombi）指出，近來波蘭與德國之間的爭議只是整個歐洲趨勢的縮影。例如，法國在2015年遭受恐怖攻擊後，就一直維持邊境檢查；奧地利則是在難民危機高峰期後，每半年就延長與斯洛維尼亞、匈牙利的邊境檢查；斯沃維尼亞在克羅埃西亞加入申根不到一年，也以移民數量上升與組織犯罪問題為由，開始實施邊境檢查；而德國對此原本較為抗拒，但也在去年秋天開始加強邊境管制。但根據歐盟法律，上述檢查措施應當只在特殊情況下才被允許，而且必須是臨時性質，但歐盟執委會（European Commission）一直沒有挑戰各成員國的邊境管制。

尼納貝爾批評：「這些邊際檢查大多是政治作秀，實際上並沒有真正阻止非法移民。」她指出，隨著極右翼勢力崛起，包括中間在內的政治人物也受到壓力，不得不在移民問題上「表現得更強硬」，而邊境管制就是最容易被民眾看見的手段。

邊境管制有效嗎？

根據官方數據，這些邊境管制其實效果有限。德國警方表示，在春季加強邊境檢查的一個月內，只拒絕了160名群尋求庇護者入境；波蘭媒體則指出，從5月到6月中旬，德國把上千名移民「送回」波蘭，這與往年相比其實沒有明顯變化。

尼納貝爾告訴《德國之聲》：「偷渡者或人蛇集團早就知道怎麼繞過官方檢查點。這些檢查只是給人一種『我們有在管』的假象。」柯隆比對此也同意，他認為這些政策大多只是表面功夫，並非真正為了解決問題。他指出，歐盟會員國並沒有拿出證據證明這些檢查有助於減少非法移民或防止恐攻發生。

不容忽視的經濟代價

《德國之聲》指出，與此同時，像盧森堡、奧地利、波蘭等地區的居民與企業，已經感受到實際影響，包括過境的排隊時間變長、供應鏈受阻、跨境生意受到衝擊等。根據歐洲議會的研究報告，恢復申根區內部的邊境檢查，會導致汽車在跨越邊境時平均多花10到20分鐘，而重型機車甚至會被延誤30到60分鐘；這樣的時間成本，每年就讓運輸業損失3.2億歐元，這還不包括更廣泛的經濟連鎖效應。 （相關報導： 「波蘭川普」上台，整體戰略向右轉！保守派新總統納夫羅茨基，將如何撼動歐陸與烏克蘭戰爭 ｜ 更多文章 ）

申根的意義不只是自由移動，還涵蓋歐洲單一市場的4大支柱：人流、物流、資金與服務。 這些支柱一旦被挑戰，可能導致商品價格上漲、供應鏈受阻、跨境就業與中小企業都會受害。舉例來說，保加利亞物流協會估算，過去的邊境延誤讓該國每年損失3億歐元；自從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在今年加入申根後，交通順暢許多，光是2025年的前3個月，兩國之間的車流就比去年同期增加了25％、平均通關時間從10小時降到不用2小時，對兩地的司機和城鎮都是一大好事。

依照歐盟法律，申根內部邊境檢查只能在特殊情況下實施，且每次最多6個月，若要延長也必須有合理、明確的理由，但《德國之聲》指出，事實上一些國家已經連續實施多年。像是法國近10年來幾乎都維持邊境管制，奧地利、丹麥、瑞典和現在的德國也類似。

柯隆比說：「我們明顯看到某些成員國把臨時的邊境檢查變成了常態。這完全背離申根當初的設計初衷。」他也點出，歐盟執委會在這方面執行力不足，沒有對違規的國家展開調查，這恐怕會讓其他國家有樣學樣。

修補不足，還是放棄申根？

歐盟領袖們意識到，如果這些內部邊境檢查變成永久機制，整個申根體系將名存實亡。這不只阻礙人、或、資金與服務的自由流動，更會動搖歐盟法律架構、提高企業成本、阻礙供應鏈，甚至讓民眾對「歐盟整合計畫」失去信心。

根據《德國之聲》，歐盟執委會目前正試圖改革《申根協定》（Schengen Borders Code），並推動2個新工具：入境／離境系統（ESS）和歐洲旅遊資訊授權系統（ETIAS），以更有效地追蹤非歐盟人士的出入境紀錄，藉此減少會員國實施內部邊境檢查的需求。

該委員會表示，這些改革不是在弱化申根，反而是進一步強化該體系。但柯隆比認為，申根若想存活下去，不能只靠技術升級，更需要政治上的勇氣、成員國之間的信任，還有歐盟執行委員會的積極執法。他告訴《德國之聲》，最重要的是：「我們要讓移民議題去政治化，把大眾討論的焦點從『表面功夫』轉移到真正有效的解方上。」

不過柯隆比和尼納貝爾都對短期內能否做到這些感到悲觀。尼納貝爾認為，隨著極右翼勢力改寫各國政治方向，「重申主權」的壓力只會越來越大；如果各國繼續把邊境檢查當成政治作秀的工具，而非最後手段，那申根區恐怕會走向瓦解。

如果申根制度真的分崩離析，將帶來非常嚴重的經濟損失。《德國之聲》指出，恢復邊境檢查會拖慢貨物流通、破壞即時供應鏈、提高運輸成本，尤其對農業、零售業和製造業打擊最深。跨境工作者的通勤時間會變長；邊境小企業可能會失去主要客源。對一般民眾來說，過境要排更久的隊、物價會更高、找工作或使用跨境服務將變得更困難。但柯隆比指出，最讓人痛心的損失或是其象徵意義：「申根是歐洲共同體最具體的象徵之一，也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

恰逢烏克蘭峰會

波蘭實施邊境檢查的時間點，恰逢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對英國進行國事訪問，並在倫敦主持烏克蘭峰會。法廣指出，這次峰會匯聚了歐洲各國領導人，討論對基輔的支持與歐洲安全問題。波蘭收緊邊境的舉動，正值聯盟關係變動、全歐洲對邊境安全的擔憂加劇之際，更凸顯了在外部威脅和地緣政治不穩定的歐洲議程中，歐盟內部在管理移民和維持內部凝聚力方面的普遍焦慮。

當各國領導人齊聚倫敦，重申對烏克蘭和歐洲團結的承諾時，波蘭的邊境檢查提醒著人們，歐盟開放邊境和集體安全的願景正持續受到挑戰。未來幾週，這些管制措施對跨境流動的實際影響，以及歐洲各國政府在國家利益與一體化理想之間取得平衡的政治決心，都將受到考驗。尼納貝爾和柯隆比都認為，為了避免申根走向名存實亡的結局，歐盟與成員國必須重新承諾申根的核心理念：讓歐洲人可以自由、安心、無干擾地在這片大陸上移動。 （相關報導： 「波蘭川普」上台，整體戰略向右轉！保守派新總統納夫羅茨基，將如何撼動歐陸與烏克蘭戰爭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