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不只是他們的敵人,而是他們的影子──內心的惡魔:《分身》選摘(1)

「消滅所有野獸」這句話代表凶殘、毀滅的衝動,不惜一切代價,追求自身利益。正是這種至上主義心態,不僅認為民族和文化的徹底滅亡是進步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因素,而且視為人類演化有益的階段。(資料照,AP)

某天晚上,當卡車司機在國家的另一邊打雪仗時,我決定看一部影集,希望幫助我理解這些奇怪事件:HBO的四集迷你劇《白色殲滅》(Exterminate All the Brutes,片名直譯為「消滅所有野獸」),海地電影製片人拉烏爾・佩克(Raoul Peck)的作品。紀錄片娓娓道來,深思熟慮,留給觀眾很多時間思考。在某個時刻,身兼旁白的佩克說:「這部電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蹟。」這無疑是一個跡象,顯示陰影之地敞開更多裂縫,更多的祕密和幽靈正在逃離他們的葬身之地。

佩克較早的電影—包括《盧蒙巴》,描述剛果解放領袖暨總理帕特里斯・盧蒙巴(Patrice Lumumba)被暗殺的故事;《我不是你的黑鬼》(I Am Not Your Negro),描述詹姆斯・鮑德溫的人生和思想;以及《馬克思:時代青年》(The Young Karl Marx)—他解釋,每件作品都是一則暴力的故事,關於我們的世界如何誕生。現在佩克正在尋求一個貫穿這些篇章的統一理論,試圖找出一種世界觀,將歐洲殖民者在美洲拓荒並得以掠奪非洲,與在美國建立種族隔離的各種殺戮、大屠殺、政治暗殺縫在一起。

佩克說,「這一切的基礎」包含在他選擇的片名,靈感來自一九九二年瑞典作家斯文・林奎斯特(Sven Lindqvist)的著作《消滅所有野獸》,而這本書的書名又是來自約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一八九九年首度出版的《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當中一句決定性的話,描述中非殖民地象牙貿易的故事。康拉德引用許多歐洲人前往「教化野蠻人」的例子,以此作為伸張土地、財富和身體權利的高尚藉口。不可避免地,這種教化衝動驅使歐洲人盲目消滅原住民—一旦一群人認為他們在生物上比所有其他人優越,就預示這個結論。

「消滅所有野獸」這句話代表凶殘、毀滅的衝動,不惜一切代價,追求自身利益。正是這種至上主義心態,不僅認為民族和文化的徹底滅亡是進步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因素,而且視為人類演化有益的階段。在康拉德的小說《救援》(The Rescue)中,崔佛先生解釋:「如果劣等種族必須滅亡,那也是一種收穫,是社會朝著完美邁出的一步,而進步的目標就是如此。」這是一種讓整個大陸淹沒在血液中的心態昇華,而在加拿大,在那些擁有祕密墓地,所謂的「學校」中,確實發揮作用。在這種心態下,種族滅絕不是犯罪,只是一個困難但必要的階段,是受到神(對信徒而言)或達爾文(對理性主義者而言)祝福的階段。達爾文在《人類的由來》(The Descent of Man)寫道:「在未來的某個時期,以世紀衡量並不遙遠,人類文明的種族幾乎必定會消滅並取代全世界野蠻的種族。」如果有「大取代」理論的話,就是這個。 (相關報導: 林庭瑤專欄:配合川普「大交易」,賴清德偏走險棋 更多文章

我沒料到的是,我發現佩克的作品是一個分身的故事。他的理論是,主流論述對於希特勒和納粹大屠殺,視為極端熱衷死亡,而且找不到歷史先例—其實完全錯誤。佩克反而主張,大屠殺的本質與歷史上蹂躪其他大陸的暴力殖民意識形態相同,儘管是強化和濃縮的方式。當時的納粹將那樣的意識形態應用在歐洲本身。《白色殲滅》的核心觀點是,希特勒這個二十世紀最受鄙視的惡棍,不是文明、民主西方邪惡的「他人」,而是影子、分身。這麼說毫不為過。他的靈感來自林奎斯特的論點,消滅心態是「歐洲思想的核心……總結我們大陸、我們人類、我們生物圈的歷史,從全新世(Holocene*到大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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