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眾人眼中的傳奇名導，為何最後跌落神壇？Netflix《AV帝王2》解密村西透的起伏人生
Netflix熱播日劇《AV帝王2》記錄了村西透的人生故事。（圖／方格子提供）
編按：Netflix 原創系列日劇《AV帝王》（日語：全裸監督）第 2 季劇情講述在AV界呼風喚雨的名導村西透砸了大把銀子，計劃使用衛星讓A片從天而降，以及找尋新人女優、男優的過程，不僅探討了日本色情產業的黑暗面，更講述了村西透起起伏伏的人生，以及最後失敗的背後原因。
有雷警示，雖非劇情的直述或訴說，為了討論相關議題仍有所取捨，介意請斟酌閱讀。
村西透膨脹的野心，從何而來？
深鑿於心的童年陰影，父親一句「沒錢，就沒有自由」，不斷迴盪於耳邊，恰如失控的列車，推著潦倒半輩子的男人，一路向前衝，只可惜他總是找不到竅門，走得晃蕩且笨拙，直到前輩好心指導，才逐漸體驗到生活的寬裕，甚至窺見幸福藍圖的一角；殊不知，透過授予而來的一切終究脆弱，只要抽手，原本的繁花似锦都將搖搖欲墜。
至此，村西透回望漫長的一生，終究意識到錢的不可靠，或許財富讓他更靠近自由，卻無法留下這份稍縱即逝的美好，甚者，也補償不了空洞的心靈，長不出所謂目標與方向，成天渾渾噩噩，就算是妻子的性愉悅都無法成就，這樣的他，即使能靠一張嘴打天下，天下還是隨時都會拋棄他。
誠然，錢是鋪平自由之路的熨斗，但財富的豐滿，補全不了幸福的匱乏，業績第一又如何，還不是曇花一現，若要牢牢捕獲住自由，僅靠鈔票，除非堆高到月球，否則也編織不出一張捕夢網。然若有貫穿世俗的銳利，就能爬升到無法被撼動的地位，比如運用前衛來開拓，就有機會到達自由的邊疆，而自由則是通往幸福的路徑。
村西深信，唯有如此，才能超越「被給予」的限制，以先鋒者的角色開創出無邊無際的自由，也因此越禁忌，越要冒犯，畢竟，自由誠可貴，頭顱皆可拋。爾後，經過一番掙扎，或說歷史的必然性，村西遇到了阿敏，窺探到隱藏的世界，領悟到鑲嵌於人心的性愛，正是潛伏於日本社會中，最大一塊的黑影；寄宿於此，只要夠犀利，就有機會成為這片樂土的帝王，取之不竭的逍遙，都將供他揮霍。
就此，《AV帝王》這部作品，第一季再再敘述村西透的勢如破竹，讓人害羞之外，也讓人看得非常暢快，紛紛陶醉於主角的個人魅力，以及一擊擊逆轉人生的紅不讓。直到第二季，故事開始出現轉折，不斷向上衝的火箭，開始疲軟，影集就此緩緩剝開黑影之中的灰暗；觀眾這才發現，膨脹的野心，若未獲馴服，終有一天會吞噬自己的主人，彷彿童話《國王新衣》內的騙徒，誘拐帝王套上虛假的外衣，促使其成為一個受人恥笑、鄙棄的落魄笑柄。
所以，村西正如身穿新衣的國王，清楚自知描繪的願景，就是荒唐的騙局，卻拉不下臉，坦白才能的有限，或許商業嗅覺確實敏銳，但藝術本質的追逐，就是碰巧到達的境界，眾人眼底的AV帝王，不過是彼此共築出的浪漫泡泡，令人沉醉的虛幻；整個團隊，看得最清楚最透澈的人，一直以來，都不是社長，而是深陷騙局，卻無法脫身的全裸監督。
綜此，追尋自由，慢慢扭曲成一種放不下的光環，卻經不起金融泡沫的摧殘，輕巧的私吞案件，摧枯拉朽，本就活在陶醉幻夢的眾人，全被用力敲醒，到頭來，鑽石影業無法打磨打亮任何人，翱翔天際的願景，從一開始就只是夢景。
釋放得出性慾，卻釋放不了心靈的陰暗
回首第一季，村西與阿敏第一次見面時，就有提到人的慾望表裡不一，對此，村西表示如果都藏在心底，自己怎麼可能知道？說來有趣，這句反問，指得本是前妻，對照到村西於第二季的處境，卻像是在說他自己。如前所述，不只村西，團隊中的眾人都活在巨大的泡泡中，沉浸於這一場捨不得醒來的美夢。
來到第二季，延續來講，我們因此逐漸確信，不論是黑木香還是村西透，怪腔怪調的外在形象，都不算是解開社會束縛的展翅自我；相反的，越走越遠之後，為他們打下江山的人格形象，更像是拘束住他們的厚重面具，不只讓人看不見盲點，還綁手綁腳一般，使人無法展現、揭露最為真摯的內在渴望──意即不論是否符合他人的期待，自己都能被完整接納、理解與包容的需要。
拉回村西來看，他還是捉不到嚮往的自由，就算配戴上萬能面具，眾人的臣服，還是讓他越活越心虛，越闖越沒底氣，甚至累到不想再動，就此，之所以不斷產出虛有其表的作品，都是因為村西的內涵，早被不切實際的外在期待咬食、吞吐成肉塊。
這也讓人不禁心疼、感嘆，原來即使是拉自己一把的面具，還是不能過度依賴，否則就像村西一樣，戴著戴著就忘了面具下的自己，忘了喘息換氣，活得窒息。我想，許多時候，村西會如此用力地活著，某種程度，在潛意識上就是為了掙脫面具的黏附。只可惜，沒有人懂他，就連最靠近他的黑木，都逼著他越走越極端，越長越畸形。
梳理至此，為何黑木與村西會互相吸引，答案的輪廓，變得更加清晰，不論拍攝A片之前或之後，兩人都習慣戴著面具，割捨掉自我，以討好他人的期待，比如說扮演好貞潔的處女，或是成為捍衛性解放的謬思女神。當然，面具的更換，曾經帶來短暫的自由，為壓抑撬開一點空隙，但忘了摘下面具這件事，終究埋沒了新生的發芽，反向增生出更多的壓迫。甚者，隨著時間的推移，外放的人格面具，促使兩人要把脆弱、孤單與自卑藏得更深更深。
若說黑木引領村西建構出帝國，乃木真梨子這個後期登場的角色，則像村西的救贖，運用她特有的溫柔與細膩，輕輕撥開緊皺的眉頭，讓疲憊的村西有一個肩膀能依靠。她的單純與傻勁，讓村西感受到無比寬廣的包容與接納，明明只是輕拍身體的安慰，竟能像暖日一般，輕撫內心的雜亂，帶給人寧靜；好似所有的不堪，她都願意理解，走得再落魄，都還是願意駐守回望，即使是在髒亂的街道，也能一起發發牢騷，聊聊生活的細瑣與無奈。
綜合來看，挫敗看似把村西拉下王座，卻同時也敲碎了，臉上那張過度緊密的面具，夢醒之後的他，依舊荒唐，然特有的狂妄卻隨著時間，慢慢淡去蹤跡，多次照面死亡這件事，終於讓他看清生命的本質，猶如蜉蝣一般，微小、薄弱且無常。為此，醒悟之後，雖仍無所不用其極，但不再是為了地位、頭銜或是自由，只為了安穩地吸到下一口氣，好好跟著妻子再活下去。至於面具，依然沒有拋棄，卻找到了方式來共處，出門闖蕩就戴上，回到家，就脫下來好好鬆口氣。
敲鑼密鼓的性解放，打開了誰的自由？
不可否認，《AV帝王》的精采之處，就在於它的豪放與放蕩，揉雜了情慾還有黑金文化，甚至契合著時代發展，撥開腐敗的經濟體制，然扛著解放大旗的昭和情色大師與謬思女神，就真的是為了時代的進步，在前進嗎？
想當然，經由前兩段的梳理，可以發現這之中絕對飽含著私慾，也因此，就算村西幫助女孩收穫名聲、地位與財富，仍無法掩飾自己的行為，具有商品化的本質。畢竟，從頭到尾，他真正心繫的都是突破天際這件事，忙著造夢的他，沒有時間在乎個體的內心感受，這個女孩做不了，他就找另一個願意做的女孩來。
自此，旗下女優，如同孵產金雞蛋的孕母，除了賣弄姿色，沒有其它用途，不好用的工具，棄捨掉再自然不過。然而，他工具化的可不只女優，工作人員，就連一同起家的社長都被當成無用的息肉，病灶一般快快割除。就此，倘若撥開繁華帝國的內裏，就會發現其滿載著血汗辛酸，點亮夜幕的璀璨煙花，燃盡的，說到底都是別人的青春年華。
承前所述，即使內心再落寞、再焦灼，村西的行為舉止，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自大妄為的自我中心主義者，而這一方面強化了他的個人魅力，另一方面也把人推得更遠，進而導致村西跌落於無人理解的窘境，甚至連自己都昏了頭，促使他越活越荒唐，也越活越寂寞，接踵而來的落魄、不堪與失意，更還相伴了一生。
說回黑木，她的欲求一直很清明，就是自由，但這股自由到底是什麼？她卻也越走越混亂，越想越迷惘，猶如一隻闖入野林的小白兔，看似前衛的自我表態，仍然侷限於男性的凝視中，若說父權體制否認、抗拒她的美，她連展現自我的機會都沒有；換句話說，黑木之所以會對村西感到失望，就是因為體悟到這個男人，就跟全天下的男人一樣，只想著掏盡自己的歲月光陰，而非填滿自由的火藥，為人綻放「性」的煙花。
黑木的處境，正巧反映日本當時的社會背景，光是談性就會被打壓，汙名化成犯罪，更何況從事性產業的勞工，不論是劇組、女優或男優，都是邊緣議題上的弱勢群體，不被重視，看似光鮮亮麗，繁華享盡，勞動水平低下，女優就是櫥窗展示品，不容一絲崩壞，劇組團隊則是24小時不斷工的器具，不容一點怠慢。
多麼諷刺，整個AV帝國標誌著解放的名號，仍舊複製了主流社會壓迫自己的手法，強制榨乾手上的資產，就此這場革命，到底改變了什麼？世代的趨勢是因他們而起，又或是他們湊巧落於時代的尖端？這之中的糾葛與因果關係，終究沒人知道，也沒人明白，只記得所謂帝國來來去去，性產業持續蓬勃發展，換誰成王稱帝都一樣。
整體而言，猶如《AV帝王》劇名所述，故事環繞著村西透的個人傳奇來發展，讓人又愛又恨，相關的性解放則是點水帶過，輕輕劃開一點漣漪，假若觀眾心有餘力，則能以此出發，去省思或瞭解，性產業的發展歷史、進步與剝削。
結語
《AV帝王》一氣呵成，畫出一個精湛的故事曲線，猶如拋物線一般，讓人直闖村西這號爭議人物的荒唐事蹟，也使人見證其失衡之後的迅速殞落。許多人會說，這不僅是傳記故事，更含有商業行銷的論述，但經由梳理，我相信它也道出人格發展上，固著於特定表面的代價，不只讓人活得僵化，甚至還會推開他人，活得孤單又惆悵。
作者介紹｜癮君子 Movie Addict
著迷影劇、哲學、社會人文與心理，結合自身社會工作與諮商心理研究所的專業背景，抒填影劇與生活的孔洞。影評主要發布於方格子，但也散落於皇冠雜誌、關鍵評論網、風傳媒、迷誠品、U-ACG、娛樂重擊、香港01以及MP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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