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一個間諜，一個讓以色列等了30年的「民族英雄」

1985年11月21日，美國海軍文職情報分析師波拉德（Jonathan Pollard）與妻子安妮（Anne）前往華府的以色列大使館，要求政治庇護，結果遭到拒絕。波拉德一腳剛踏出大使館，立刻被蜂湧而上的聯邦調查局（FBI）幹員逮捕。1987年3月4日，波拉德被判處無期徒刑。

波拉德至今被關了30年，他是美國近代爭議最大的間諜，他不但竊取了份量史無前例的機密資料，而且交付的對象是美國最重要的「盟邦」──以色列。以色列將波拉德視為「民族英雄」，早在1995年就授予他公民身分，長期要求美國政府放人。現任總理納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更是波拉德的「死忠粉絲」，以讓他重見天日為個人職志。

從「民族英雄」關成「民族烈士」？

過去華府始終抗拒以色列的要求，擺明要將現年60歲的波拉德關到死，從「民族英雄」關成「民族烈士」。然而在7月28日這一天，波拉德的律師宣布（司法部後來也證實），他將在今年11月21日獲得假釋，結束整整30年的牢獄生涯。

刺探盟友情報的以色列為什麼為波拉德爭取自由？美國為何遲遲不肯在複雜的中東情勢中運用這個籌碼？今年11月21日他的獲釋真的只是「符合申請假釋規定」的司法程序嗎？

伊朗核子協議是背後關鍵

諷刺的是，波拉德之所以不至於埋骨監獄，其實要感謝以色列的天敵、死對頭──伊朗。這是因為在歐巴馬總統大力推動之下，美國以及其他5個主要國家最近和伊朗簽訂協議，以解除經貿制裁換取伊朗合作，大幅降低核子（核武）研發能力；但是伊朗並沒有承諾在其他方面──例如與以色列的敵對──讓步。

以色列對這項協議極為不滿，對以色列配合度極高的美國共和黨在國會全力杯葛，民調也不支持或看好協議能順利實施。此時傳出波拉德將獲假釋，雖然華府矢口否認事涉「條件交換」，以色列方面也一搭一唱撇清，但歐巴馬之心路人皆知，此事不做第二解。

以色列：波拉德熱愛以色列、無意傷害美國

在以色列看來，猶太裔、美國籍的波拉德完全是基於對以色列的熱愛，不滿政府不願與以色列分享情報，才會在1984年6月自告奮勇，擔任間諜。波拉德雖然將大批機密文件送給以色列，但主要內容涉及阿拉伯國家、巴勒斯坦、巴基斯坦與蘇聯，對美國的國家安全其實並沒有多大傷害。

另一方面，波拉德落網之後非常合作，坦然認罪，當時檢察官並不主張求處無期徒刑，但法官羅賓森二世（Aubrey Eugene Robinson, Jr.）還是下了重手，實在沒有必要。與其他同一時期類似案例相比較，波拉德的無期徒刑實在太重。波拉德的支持者也強調，如今他已坐了30年牢，加以身體健康每況愈下，就算總統特赦不可能，今年的假釋也不能不放人。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恐怖分子與間諜 以巴和平的詭譎希望 ｜ 更多文章 ）

美國：波拉德不止一次出賣國家

美國政府（尤其是情報界）的看法迥然不同。波拉德是德州土生土長的美國人，為其他國家進行間諜工作，而且收取酬勞（約5萬美元），人情國法天理俱不能容。1998年柯林頓總統任內，華府一度有意釋放波拉德，時任中央情報局長譚納（George J. Tenet）強烈反對，並以去留相爭，讓柯林頓打消此意。

同一年，美國海軍情報局（Office of Naval Intelligence）3位前任局長聯名投書《華盛頓郵報》指出，由於波拉德案並沒有真正進入審判過程（因為他認罪），美國民眾並不知道波拉德早在為以色列工作之前，曾經將機密資料交給另外3個國家，而且後來還接觸第4個國家，顯見此人對於出賣美國是樂此不疲。

2014年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和談第N度嚴重觸礁，華府再度打出波拉德牌，考慮以釋放他換取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囚犯、約旦河西岸屯墾區等問題上讓步，但後來還是功虧數簣，而以巴和談也破局並陷入僵局至今。

以色列竊密 蘇聯漁翁得利？

知名調查記者赫許（Seymour Hersh）1999年在《紐約客》（New Yorker）雜誌撰文指出，波拉德交給以色列的機密資料，有一部分很可能已經由以色列政府送給蘇聯，換取莫斯科當局同意特定猶太裔人士移民以色列；這些資料可能包括美國海軍偵測蘇聯潛艦的技術。

另一方面，波拉德這位以色列的「民族英雄」早年有吸毒成癮（古柯鹼），而且說謊成性。《華爾街日報》（WSJ）名記者史蒂芬斯（Bret Stephens）指出，波拉德私德甚差，背叛國家且不知悔改，嚴重破壞美以關係，對反猶太（anti-Semitic）陰謀論者而言是天賜大禮。以色列爭取釋放波拉德，其實對自身有害無益。

波拉德人生下一站，以色列？

無論各方爭議如何紛紜，波拉德即將進入人生的下一站，他會先落腳紐約，做一份已安排妥當的工作，並與第二任妻子艾斯特（Esther）團聚。依據假釋規定，波拉德5年內不得出國；5年後他應該會前往以色列，以「英雄」歷劫歸來之姿，在「故鄉」安享晚年。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恐怖分子與間諜 以巴和平的詭譎希望 ｜ 更多文章 ）

波拉德的第一任妻子安妮也因間諜罪遭到判刑，1990年出獄後不久，波拉德要求與她離婚，聲稱不願拖累她終身，但是隨即又與加拿大籍的艾斯特結婚；當然，這第二段婚姻並無夫妻之實可言。安妮在2010年先一步移民以色列，如今窮困潦倒的她，或許還有機會見到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