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政府遣返「外敵」移民，薩爾瓦多接手關押「遏止恐怖主義中心」

美國總統川普近日援引1798年《外國敵人法》（Alien Enemies Act）在不經過審判程序的情況下，將疑為委內瑞拉黑幫成員的移民驅逐出境。儘管華府聯邦區域法院法官詹姆斯・博斯伯格（James Boasberg）15日下令延緩驅逐行動，但裁決出爐時，兩架遣返專機已經升空，一架飛往宏都拉斯，另一架飛往薩爾瓦多。薩爾瓦多總統布格磊隨後發布一段影片，紀錄疑似黑幫成員被移送至拉丁美洲最大的監獄「遏止恐怖主義中心」。

遏止恐怖主義中心（Centro de Confinamiento del Terrorismo，CECOT）最多可容納4萬名囚犯，距離首都聖薩爾瓦多市（San Salvador）約90分鐘車程，位於叢林邊緣，根據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導，通往CECOT的路上設置多個檢查哨，營區與外界的邊界是九米高的混凝土牆和三米高的通電鐵刺網，約一千名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軍警駐守戒備，像一座與世隔絕的堡壘。

薩爾瓦多總統布格磊（Nayib Bukele）2019年上任，2022年他下令全國進入緊急狀態，全力打擊犯罪，2023年CECOT建成啟用之後，便成為布格磊宣告整頓治安的象徵。現在CECOT關押著最窮凶極惡的罪犯，包括殺人犯和幫派分子，全副武裝的保安人員必須頭戴面罩，以免長相外流，遭未入獄的幫派成員報復。

除了囚犯的犯行，CECOT提供的關押環境也惡名昭彰。布格磊向美國做出前所未有的協議，提出將被美國驅逐出境者收押至CECOT，美國則將支付600美元，這筆錢將用於維持薩爾瓦多的監獄系統。薩爾瓦多監獄系統一年花費約2億美元。

通透的囚室裡放置金屬層架床，床上沒有床墊也沒有被子，床之間的空間十分逼仄，靠走道的角落設置簡陋的廁所和用於日常清潔的水缸，一間囚室最多可容納80名囚犯。囚犯一天只有三十分鐘的時間在囚室外活動，有專業人員帶操運動，還有簡短的宗教佈道，其餘的23.5小時（包括不含肉的三餐），囚犯必須和數十名室友待在囚室裡。若囚犯攻擊其他囚犯或保安人員，將被處罰單獨監禁，被關到幾乎完全黑暗的囚室，處罰最長15天。

目前約有1.5萬名囚犯被關押在CECOT，最新一批囚犯正是由川普驅逐出境的非法移民，261人中的238人被指控隸屬委內瑞拉幫派「阿拉瓜火車」（Tren de Aragua），其他23名則被指控隸屬「MS-13」幫派，一名美國高級官員表示，這些被驅逐者涉及綁架、性侵兒童、嚴重攻擊、賣淫、搶劫，以及襲警等重罪。

261名被驅逐者16日上午抵達CECOT，警察替他們鎖上鐐銬，將他們的頭壓到腰部高度送入監獄內部，新囚犯被剝光，換上白色四角褲，雙膝跪地由保安人員剃光頭髮然後被趕進牢房，這是CECOT啟用以來的「慣例」。 （相關報導： 薩爾瓦多迎回川普遣返罪犯　總統布格磊稱有利打擊幫派犯罪 ｜ 更多文章 ）

CNN記者評論這一連串程序都是刻意而為，囚犯「沒有隱私也感受不到一點舒適」，而且監獄裡24小時都亮著燈。CECOT和絕大部分監獄不同，囚犯不必勞動，不允許閱讀或玩牌，也不被允許接收家裡寄來的信，會見律師或出庭則全部遠端參與，探監也是禁止事項，部分囚犯可能終身不得獲釋。司法及公共治安部長維拉特羅（Gustavo Villatoro）表示：「我們相信矯正，但矯正只適用普通罪犯。」

掃黑代價是凍結公民權利

從1990年代開始，薩爾瓦多一直飽受幫派問題困擾，人口販運、毒品、綁架勒索等犯罪頻傳，更曾是全球謀殺率最高的國家之一，根據2016年的統計數據，薩爾瓦多每小時就會發生一起謀殺。布格磊自封「全世界最酷的獨裁者」，2022年他為了掃蕩黑幫，在議員支持下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允許薩爾瓦多政府暫停憲法賦予人民的權利集會自由和法定辯護權，並允許軍警攔截民眾通訊、放寬拘留期限，為期30天，但這個30天已經延長數十次，一直延續到今天。

布格磊採取的措施備受爭議，當局稱三年來他們在國內逮捕近8.7萬人，超過薩爾瓦多總人口的1%，目前薩爾瓦多是全世界在監人口比例（incarceration rate）最高的國家之一。政府聲稱掃黑行動使國家更安全，但有人批評這項行動侵犯人民的權益，且造成大量濫捕。雖然布格磊承認有無辜人民遭到逮捕，但他說澄清誤會後，約7千人便被釋放，且主張強硬手段對於改變「全球謀殺首都」來說是必要的。

布格磊上任以來，這位薩爾瓦多總統牢牢掌握司法體系，壓制異議，排擠政治對手，另一方面，大舉掃蕩使治安出現顯著改善，居民指出他們終於可以讓孩子自己上學，這為布格磊贏得廣泛民意支持，許多支持者認同誤捕是伴隨這個艱難過程發生的附帶損害。

CECOT關押的囚犯當中，有人已經定讞，也有人的官司還在進行，批評者指出部分囚犯未經正當司法程序就遭到囚禁，認為CECOT的嚴厲規範——包括囚犯被送入監獄的方式和囚室管理——都過於極端，已違反人權。正當法律程序基金會（DPLF）計畫主任桑切斯（Juan Carlos Sánchez）將其稱為「壓迫式掌控」，他說基金會最擔心「囚犯進入監獄之後，斷了與整個外界的聯繫，甚至不許聯絡家人，這不僅影響囚犯，也影響監獄外的人。就算他們被釋放，也無法恢復一般生活，他們將會變成國家的負擔，將會罹患生理與心理層面的疾病，會帶著憤怒出獄。」

對於侵犯人權的疑慮，CECOT所長加西亞（Belarmino García） 表示：「我們做的一切，像是醫療救護和確保囚犯經過正當法律程序等，所有行動的根本都出於尊重人權。」對加西亞而言，CECOT的嚴格限制是合理且必要的，它是罪犯與公民社會之間的「最後防線」。 （相關報導： 薩爾瓦多迎回川普遣返罪犯　總統布格磊稱有利打擊幫派犯罪 ｜ 更多文章 ）

被驅逐者逮捕、審查程序引疑慮

《美聯社》（AP）報導，黑幫「阿拉瓜火車」的活動伴隨委內瑞拉經濟崩潰後的逃難潮，數百萬人為了謀求更好的生活而外逃。川普不僅在競選期間聲稱移民正在入侵美國，並打造部分社區被外國黑幫「接管」的誤導資訊，這回也並未確認遭遣返移民的身分，沒有提供他們隸屬阿拉瓜火車或者在美國犯罪的證據。《紐時》（The New York Times）報導，根據17日提出的法庭文件，美國移民及海關執法局（ICE）資深官員塞爾納（Robert L. Cerna II）聲稱對每一名被遣返移民進行調查，內容包括監控資料、金融交易審視、受害者採訪等，但這份文件也引發質疑，因為部分被驅逐者並沒有在美國境內的犯罪紀錄。對此，塞爾納表示美國的司法系統沒有這些人的犯罪紀錄，並不代表他們構成威脅。

據稱，有人是因為執法部門突襲逮捕黑幫成員時太過靠近而被捕、驅逐出境，愈來愈多官員、移民律師和被驅逐者的家人出面否認或質疑這次逮捕及遣返行動。有律師認為，他們的當事人僅僅是因為刺青而被當局盯上，但沒有機會透過法庭聽證來證明清白；紐約的移民律師就成功阻止一名委內瑞拉人被遣返，律師聲明他與黑幫一點關係都沒有。

川普政府表示，被遣返的261人之中，有137人依據《外國敵人法》被驅逐，還有101人為根據《第8編移民法》（Title 8）遣返的委內瑞拉籍人士；民主黨人指責川普政府違抗法庭命令驅逐移民，法律專家則主張即使在戰爭狀況下，被拘留者也應當經過正當法律程序。喬治城大學法律中心（Georgetown University Law Center）教授瓦拉德克（Stephen Vladeck）指出，《外國敵人法》明確規定，非美國公民在被驅逐出境前，必須進行「全面審查與法庭聽證」，瓦拉德克表示：「就算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聯邦法院也會舉行聽證，已判定所謂的敵性外國人確實是交戰國的公民。」 （相關報導： 薩爾瓦多迎回川普遣返罪犯　總統布格磊稱有利打擊幫派犯罪 ｜ 更多文章 ）

委內瑞拉政府發布聲明，強烈譴責美國將非法移民遣送至薩爾瓦多、關進CECOT，稱其喚起「奴隸制到納粹集中營，人類歷史最黑暗的一面」，並斥責美國政府威脅綁架年僅14歲的未成年人，將他們貼上恐怖分子標籤，這些人只是「身為委內瑞拉人就被視作罪犯」。人權組織「華盛頓拉丁美洲辦事處」（WOLA）的艾薩克森（Adam Isacson）也警告：「基本上，人在美國的委內瑞拉公民都有可能被冠上阿拉瓜火車名號而被驅逐出境，而且毫無機會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