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後李光耀時代終於來到 新加坡何去何從？

今年8月9日，新加坡國慶日，有兩點與以往的獅城國慶日不同：首先，今年適逢新加坡獨立半世紀，別具意義，可喜可賀；其次，這將是新加坡立國以來，李光耀第一次無法主持或出席國慶大典。

新加坡共和國「建國總理」李光耀在3月23日凌晨病逝，告別這個他一手拉拔起來、718.3平方公里國土、547萬人口的國家。李光耀以總理治國31年，以資政監國20年，如今小島上的巨大身影終於遠行，

56000美元的人均GDP與50130美元的人均GNI都排名全球前10（台灣排名40左右），一年超過7100億美元的貿易額，不到2%的失業率。李光耀以「亞洲價值」之名推行的威權資本主義，汲取西方的商業模式、市場競爭架構與科技，但是割除了歐美買一送一的「普世價值」──票票等值的民主、言論與集會自由、天賦人權。

然而，隨著新加坡早已遠離「多難興邦、白手起家」的歲月，經濟發展不再是全民念茲在茲的奮鬥目標，為經濟發展與局勢安定犧牲一切不再是金科玉律，新加坡的年輕世代對於「經濟自由、政治高壓」的體制，對於50年來以權利自由換取政經安定繁榮的社會契約，顯然有越來越多的疑問。

身為亞洲乃至全世界的貿易與金融重鎮，新加坡人是否會期望自己在民主改革、多元文化上也能有一番成就，甚至是符合「國際價值」而非僅是「亞洲價值」的成就？教育水平極高的新加坡人，是否期待一個蓬勃發展的公民社會？傲人的經濟成績單之外，新加坡還可以有什麼傲人之處？

看看新加坡的鄰國，50年前將新加坡逐出聯邦的馬來西亞，在長期威權統治之後，逐漸嗅到民主的氣味，2013年的國會選舉，反對黨打出「五月五、換政府」的口號，一度來勢洶洶。另一個關係密切的鄰國印尼，雖然經濟發展遠為落後，但從國會選舉到總統選舉，民主體制已經粲然大備。

新加坡呢？人民行動黨（PAP）是建國以來唯一的執政黨，憑藉獨特的「集選區」制度，只需60%得票率就可以囊括一院制國會95%以上席次。新加坡總統雖然是民選產生，但並無實權。因此2011年的選舉結果相當弔詭，人民行動黨拿到60.14%選票，比上屆退步6％，但席次只比上屆的82席減少1席，拿下近4成選票的反對黨只得到6席。

然而60.14%的得票率仍然令PAP怵目驚心，因為那是該黨建國以來最難堪的成績，選民顯然要傳達某些訊息，許多人顯然不再把一黨專政當成天經地義。選後李光耀與另一位前總理吳作棟退出內閣，徹底交棒，也讓李顯龍完全執政。下次2016年選舉，李顯龍將獨力面對6成得票率保衛戰。

李顯龍似乎也戒慎恐懼，今年初接受媒體訪問時，他直言新加坡的一黨專政「前途難料」，「一個小小的變化，就有可能造成變天。」2013年1月，榜鵝東（Punggol East）單選區舉行國會議員補選，左派反對黨工人黨獲勝。

2006年新加坡國會大選，PAP一如傳統，拿下國會84席的82席，時任內閣資政（Minister Mentor）的李光耀以「Mentor」口吻告誡子民：「請不要以為你們可以改換政府。年輕人往往不懂這一點。」（Please do not assume that you can change governments. Young people don’t understand this.）

然而「不懂」往往是變革的起點，「不懂」代表可能性確實存在。除了政治民主與言論自由的議題，新加坡還有經濟不平等的議題、移民的議題、性別平權的議題、李氏家族壟斷政經權力資源的議題。如今巨人終於遠行，29日的國葬過後，新加坡不同的體制、不同的世代之間勢將展開對話，地方可能是在議事廳、可能是在社群媒體，當然，也有可能是在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