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祥專欄：川普大水沖不垮龍王廟

川普（Donald Trump）是美國歷來負能量最強大的總統。他運用負能量挑激選民，仇視移民、菁英、媒體、中國、左翼，成功做了仇恨動員與願景迷走而當選總統；擔任總統後，他仍然拿出他的看家本事，不斷對焦仇視的對象，掄起巨棒揮打，中國是他最用力棒打的對象。

一系列棒打中國行動起之於2018年3月，川普簽署關稅備忘錄，正式啟動對中貿易戰，起初大家誤以為貿易戰是川普為了解決中美貿易長期失衡以及復興美國鐵鏽帶的製造業而發動的，隨後美國再針對中國高科技進行定點打擊，接下來則是針對香港「民主人權」以及新疆維吾爾族「強制勞動」與「種族滅絕」進行道德輿論戰，對中貿易戰、科技戰、道德輿論戰一波接著一波全面展開，標記著美國對中國全面性競爭與鬥爭展開序幕。

川普的負能量開啟制華大門

中國是全世界最大的製造大國，工業體系完整，中美貿易其實相對來說是接近均勢的，中美貿易戰雖遠未結束，但以提高關稅為主的貿易戰並沒有達到預期縮減中美貿易逆差的效果。2020年中美貿易逆差持續擴大而創下歷史新高，說明關稅其實主要是美國進口商與消費者買單。

同時，貿易及全球供應鏈協作體系其實是互惠互利的，美國政府濫加關稅導致美國企業產生損失，以至於超過3500家美國企業也對政府的行為提出行政訴訟，WTO也認定對中國的加稅違反WTO規範；在在證明貿易戰不但缺乏正當性，就結果而言也是基本失敗的。

美國的貿易戰沒有給中國帶來太多實質性損失，反而讓中國的經濟自主實力進一步增強。貿易戰對中國帶來的最大威脅就是產業鏈轉移。

關稅及反報復的關稅讓不少製造商不得不調整生產基地來分散風險，受中國對美出口產能轉移的影響，台灣、越南與印度因而成為此次貿易戰受益一些，尤其是越南，越南的出口和經濟發展都得到了很大的發展，但以中國為中心的產業鏈遠未到根基動搖的地步。

科技戰讓中國企業吃盡苦頭

科技戰從美國處罰中興通訊開始，理由是與伊朗進行關聯貿易。當時輿論普遍都說中國企業不講誠信，不守國際規則，不懂「內控法尊」等。但後來美國的實體清單越來越長，甚至連大學都列入了，制裁連理由都不必，大陸企業才明白制裁不需藉口，往死裡打就是了，乃下定決心長期攻關高科技，官方也加大對高科技產業的扶持力度。

科技戰造成中國的短期劣勢很明顯，許多大企業核心技術供應鏈斷線，有些供應鏈被迫必須完全「非美化」。以前台灣或中國供應商要進入大陸巨頭的供應鏈並不容易，必須提供比國際大廠的更好的產品與價格，但在科技戰爆發後，一些中國企業不得不提供機會給讓國產產品試錯與試產，算是提供了新的巨大機會，這也是近來台灣中小型科技股股價大幅飆漲的重要原因。

長期來看，貿易戰與科技戰只能減緩而不能阻擋中國的產業升級，中國大陸民族主義者甚至認為，道德輿論戰如果拿不出證據，則更多的只是一種不必當真的騷擾。 （相關報導： 陳一新觀點：美正為改善與中關係布局我國應睜大眼睛 ｜ 更多文章 ）

美中對抗的真正原因是中國崛起干擾了美國主導的世界秩序。美國兩黨議員共同提案的《2021年戰略競爭法案》，要求美國政府調動「美國所有的戰略、經濟和外交工具，抗衡中國日益崛起的全球力量，並確保在競爭中獲勝」，道盡了其中原委。

中美關係的主軸是大國競爭

美國與中國展開競爭既可以凝聚兩黨共識，也可避免在選舉中給共和黨太多攻擊口實，這是美國國內兩黨對抗與國際大環境的根本結構因素。中美關係的主軸是大國競爭，但競爭原本不等同於對抗，更不等同於美蘇對峙的新冷戰，但一向唯選票效應是問的川普不作如是想，反而以誇大的言詞與誇張的動作棒打中國。

川普傾舉國之力對中國全面、直接的貿易與科技對抗，事實上無法有效阻擊中國趨強及其經濟持續發展，因此只能不斷加碼，拉升制裁力度，擴大打壓範圍。川普棒打中國未收預期效果，反而在應對新冠病毒上美國醜態畢露。

川普抗擊新冠病毒束手無策，暴露國家治理能力低落到不可思議程度；總統大選紛爭不斷且延燒不息，更讓世人對這個號稱的世界民主燈塔歎為觀止。川普執政四年帶給美國的是內部對立深大的撕裂，以及有形無形優勢更多的流失，還有國際聲威與影響力更大的衰退。川普打壓中國並未使美國因而再次偉大，中國綜合實力也未因而萎縮，反而以更高亢態度迎戰美國的遏制行動。

單槍匹馬不足以成大事

川普帶領美國馳騁世界有如土豪本色的美國牛仔，單槍匹馬橫衝亂撞，整個世界變成一座西部世界，只要槍夠長、砲夠猛，都施以攻擊、壓逼、脅迫。延續了一個世紀相對優質的美國價值，具有一定程度的國際信譽，至少還講究體面，大體遵守規則，到了川普手上卻近乎喪失得無影無蹤。美國靈魂失落了，在國內外因失魂而落魄，因站下了道德高地而使遏制中國的光環無法充分彰顯。

美國百年來自認為是世界頭號大國，而且認為世世代代都可維持第一大國地位，不容任何國家挑戰，否則就對美國構成威脅，非採採打壓手段制服不可。由於自恃為第一強國，擁有龐大的資源、吸納世界精英的能力，又具文化稱霸能耐，堪為世界自由民主燈塔，因此自揣斷無被取而代之的風險。

由於川普體現了美國另一面的陰暗，自信而自大，恣意妄為，缺乏風險意識而產生戰略盲點，又由於自高自大，所以忘乎關懷其他國家的感受，甚至無節制地施展長臂管轄權去打擊對手，同時把美元的鑄幣權再度濫用，在在損害世界各國的利益，其行徑有如金融時報首席評論員沃夫所說的：「在川普主政之下，美國已經變成一個流氓超級大國。」

把脫鉤與去中國化的大刀耍得呼呼響

更可議的是，明明超強地位與能力能力已經衰退，世界已經逐漸擺脫單極可以主宰的格局，但川普仍然以舊思維、舊手段應對新局，所以星加坡學者馬凱碩說美國是「拿昨天的戰略打明天的戰爭」。確是如此，美國不能與時俱進調整，故而越來越不獲世界的信賴與敬重，他任內影響力隨而快速殞退。

美國在國際上的最大挑戰是中國快速崛起，勢不可擋，川普為此而將其視為戰略敵手，窮盡遏制之能事。職是之故，彼此的矛盾被誇大了，殊不知兩強固然存有需要競爭乃至鬥爭的一面，但也有需要合作與協商的領域，不能敵我關係一刀切，否則雖然損了人，在特定事務上也將傷害自己，何況美國迄今對中遏制手段多未達成預期效果。 （相關報導： 陳一新觀點：美正為改善與中關係布局我國應睜大眼睛 ｜ 更多文章 ）

其中許多做法都是企圖切斷中美經濟聯繫，把脫鉤與去中國化的大刀耍得呼呼響，但事實上根本辦不到，即使辦到也代價高昂，缺乏戰略效益。

川普未能充分用上有效工具

川普上台後，先是一波接一波的貿易戰，接著針對中興、華為、TikTok、騰訊等企業，把留學生當間諜，在南海的軍事行動，強制關閉休斯頓總領事館等，杯杯都是罰酒，根本目的是透過外在強硬的手段逼迫中國改變，最終導致中共政權的倒台。

但是，對手實力的強弱會影響罰酒的成敗。如果對手實力不足，或內部有重大紛歧，罰酒可能擊垮對方，但中國大陸顯然不是昔日吳下阿蒙，不僅內需市場大，也是一百多國的最大貿易國，美國的罰酒當然拒喝或者淺嚐而不及於醉。何況罰酒往往損人不利己，美國也必須有長期忍受罰酒代價的能耐。

中國的角色已深深嵌入當前國際體系中，而且有其獨立於美國之外的影響力，美國的罰酒力道已被中國及其深刻的國際體系連結而相當程度這個化解。川普政府的罰酒說反而刺激中國已盡全力彌補自己的短板，避免再被美國卡脖子，長期反而加快中國的崛起速度。無論如何，川普啟動了美中之間爭奪世界霸主的世紀之戰，譜寫了另一個時代自此揭開的序曲。

未能運用美國塑造的普世價值優勢壓制中國

然而，川普立基於美國優先的主張，奢言「美國的繁榮是全世界自由與安全的基石」，但他使美國從倡言多邊主義退縮到單邊主義，與言必多邊主義的中國形成對比，致使美國難於在世界強權結構裂變的拐點上爭取塑造國際新秩序的高度影響力，證明自己是歷史性正確的一方。得道多助，寡道少助，川普未能運用美國塑造的普世價值優勢壓制中國，實在是把大好的武器擺在工具箱不用，拜登總統後來用上了，而且發揮強大的戰力。 （相關報導： 陳一新觀點：美正為改善與中關係布局我國應睜大眼睛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前中央通訊社董事長，前中選會委員，本文為「陳國祥觀天下」系列專欄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