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日的炎夏午後，《風傳媒》記者赴台北市歸綏街文萌樓，專訪公娼導覽員秀蘭。一個婦人帶著一群小孩經過日日春協會的辦公室前，呼喚「秀蘭！」她出去不到1分鐘後回來，手上多了一碗黑糖剉冰。這就是秀蘭，從前的文萌樓小姐、廢娼後的導覽員，在鄰里之間人緣頗好，曾是不少鄰居的托兒對象，講到和小孩子一起出去玩，還喃喃「抱怨」著「我這種有年紀的不愛去麥當勞，小孩都喜歡去麥當勞！」
前身是公娼館的文萌樓，文史工作者主張應該作為歷史遺物保存。(葉信菉攝)
台北市市定古蹟、前身是公娼館的文萌樓是否劃出都更範圍，台北市都發局日前開會討論這個爭議，今年已65歲的前公娼秀蘭亦上台表達意見，1名審議委員、中華民國都市計畫技師公會全國聯合會理事長張吉宏，對於性產業的排斥態度卻溢於言表，在席間質疑文萌樓的古蹟價值，表示娼妓是不光彩的產業，影響鄰居感受，張吉宏會後受訪時更針對秀蘭說，即便她對這個「古蹟」有很多回憶，「那個人，還活多久？」並批評秀蘭戴帽子，代表連她自己都知道羞於見人。
沒偷沒搶卻被人看不起
秀蘭接受專訪時，被問到是否對張的言論很生氣？她最初輕鬆說「沒有啦」，並幽默表示「當理事長的，講話就是跟別人不一樣」，日日春執行長鍾君竺卻在一旁虧「有喔，都唸了2天了！」秀蘭又自嘲「被他講得沒一塊好，也難怪啦，我們做這個工作是比較………很下賤啦！」講到這幾個字，剛剛嘴巴還說「不在意」，態度一派瀟灑的秀蘭，卻突然哭了出來，再也無法「裝沒事」。
秀蘭說，「他今天來講這樣，他眼睛都長在頭上……他說我這個不光榮、不要臉，我是想，我又沒去給人家偷、搶，有什麼好不要臉？他比較高尚才說我們這樣啦，可是我今天會走出來，我敢在那邊講，就不簡單了啦！」針對張吉宏批評的「羞於見人」，秀蘭說，正是因為大家很歧視性產業，像以前反廢娼運動時，甚至有路人當場吐口水、吐痰罵「不要臉」，而性工作者頭臉總是包得緊緊，連哪些人來聲援都看不清楚。
大環境不友善，卻反過來批評弱勢族群「不敢現身」，而性工作者承受的許多壓力，隱微地滲透在生活中每一個角落。秀蘭傾訴說，「我以前上班，有時候生理期沒有上班，出去走走，在車站遇到好幾個朋友，大家互問『你現在在哪裡工作？』快問到我的時候，我要怎麼講？你看我要怎麼講？我就假裝要上化妝室。有時候在回去家鄉的車上，也很怕遇到朋友，那時候我都趕快假裝睡覺，怕碰到認識的人說好久不見，你現在在哪裡……」念及那種躲躲藏藏的心酸，秀蘭一度語不成聲，她也表示這種滋味並不好受，考慮過轉業，為的就是「想要過得有尊嚴一點」，但自己根本沒有好的條件。
慢慢走出來尋回尊嚴
但反廢娼抗爭、來到日日春以後，秀蘭透過一些活動漸漸「走出來」，與人分享她的生命經驗，很多老師和學生都來文萌樓聽她導覽，她在蛻變的過程中找到成就感，也為自己驕傲，「以前我根本不敢這樣跟你們講話，我是慢慢地、慢慢地走出來，這讓我自己覺得我自己很不簡單！我敢站在那邊，自己一個站在那邊，那天開會還那麼多委員在那邊！我也覺得我走出來分享很快樂，分享是一種很快樂、很喜悅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