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正亮觀點：山雨欲來的兩岸軍事壓力測試

新冠肺炎在全球疫情逆轉，中國疫情趨緩、美國後來居上，不但造成美中關係急劇惡化，同時也因為台灣一面倒向親美，導致兩岸關係劍拔弩張。截至4月12日，美國確診已經高達56萬402人，死亡2萬2105人，不管何者，都是全球第一，甚至在4月11日還出現單日死亡2108人的空前記錄，不但導致美國人心惶惶，同時也引發美國政界將疫情失控歸咎到中國和世衛的強烈敵意。

新冠病毒無孔不入，即使美軍也難以倖免。3月26日，已有227名美軍確診，美國國防部長艾斯培（Mark Esper）不得不宣布，要求全球各地駐外美軍停止一切旅行和行動計劃，時限最長達60天。同一天，駐守南海的航母羅斯福號，也傳出24人確診，不得不轉往關島接受篩檢治療，估計要暫停海上任務90天。至4月8日，美國部署在太平洋的4艘航母，包括卡爾文森號、尼米茲號、雷根號、羅斯福號，都已陸續傳出確診，羅斯福號到4月12日甚至已經有550人確診，超過官兵總數的十分之一！

美國部署在太平洋的航母艦隊突然陷入癱瘓，難免使人擔心台海和南海出現中國乘虛而入的軍事破口。4月2日，中國海警船在南海撞沉越南漁船，導致8名越南船員落海，不但引發越南外交部抗議，美國國防部也在4月9日發表聲明，指稱「中國行為與美國自由與開放的印太地區目標背道而馳」。

4月10日晚上七時，日本防衛省發布新聞，觀測到隸屬中國北部戰區的航母編隊穿過宮古海峽，南下通過台灣東部外海，隨後進入南海，編隊共有6艘艦，包括航母遼寧艦、2艘052D型導彈驅逐艦（西寧艦、貴陽艦）、2艘054A型導彈驅逐艦（棗莊艦、日照艦）、1艘901型綜合補給艦（呼倫湖艦）。台灣海軍也緊急出動168艦隊軍艦，全程監控中國航母編隊。從4月8日到4月12日，美軍四度派電偵機進入南海，顯然也對緊張情勢全面戒備。

就在4月10日同一天，大陸官媒《環球時報》突然刊出社評，以「世界進入多事之秋，台當局悠著點！」為標題，指控台灣「自以為是地鋌而走險，一定會招致沉痛的代價，勿謂言之不預」，引起外界高度關注。

「勿謂言之不預」這個外交辭令，向來被理解為中國對外訴諸軍事手段之前的最後通牒。例如在中印、中蘇、中越三次武裝衝突之前，北京都曾分別透過《人民日報》社論與《新華社》評論，傳送出類似的政治信號。

以北京對言論控管之嚴，《環球時報》當然不可能隨興所致發表社評，措辭如此嚴厲，顯然代表了對台政策即將改弦易轍。就在前一天4月9日，大陸教育部發布聲明，表示將暫停2020年陸生來台就讀，表面理由是「要解決陸生返回台灣高校就讀受阻問題，切實維護他們的正當權益」，但從戰略博弈角度來說，也可理解為北京擔心一旦兩岸爆發激烈衝突，陸生可能淪為兩岸箭靶乃至人質。 （相關報導： 公孫策專欄：不怕軍機繞台，怕他哪天突然不繞了 ｜ 更多文章 ）

兩岸關係急劇惡化的氛圍，其實早在2月就有跡可循。當時大陸正陷入空前的新冠肺炎風暴，台灣則陸續推出兩岸隔絕措施，包括1月24日禁止口罩輸出，1月26日全面禁止陸客來台，2月10日暫停大三通，期間也不斷批評大陸隱匿疫情，擴大報導大陸防疫慘狀，搞到兩岸情緒瀕於撕裂。

隨著新冠肺炎迅速擴散全球，台灣由於防疫表現傑出，順勢打出「國際防疫不能有缺口」，也得到各國廣泛認同。2月3-8日世衛執委會，美國駐日內瓦大使首次站上第一線，德國也代表歐盟27國聯合發言，力挺世衛與台灣合作，相較於全球質疑中國抗疫，恰成強烈對比。

2月6日，大陸終於按捺不住，由國台辦出手批判台灣「企圖利用疫情趁火打劫」，警告台灣「以疫謀獨不會得逞」，兩岸累積已久的不滿開始浮上檯面。巧合的是，2月3-7日副總統當選人賴清德剛好受邀訪美，更讓北京「以疫謀獨」的說法得到強化。

2月9日，北京開始訴諸軍事手段表達不滿。解放軍機群包括轟6轟炸機、空警500預警機、殲11戰鬥機飛出巴士海峽，其中4架轟6刻意逆時針繞台一圈。2月10日，轟6再度出動，執行戒護的戰鬥機，一度在澎湖西南方越過台海中線，引發台灣戰機迅速升空，做出攔截動作驅離。

2月12日，美國表態力挺台灣，出動兩架MC-130J特戰運輸機，從日本沖繩沿著台海中線從北向南飛行，另有兩架B-52轟炸機也沿著台灣東部空域從北向南飛行，呈現台灣東、西兩側空域都有美軍機巡弋的罕見兵力配置。

隨著美中角力日益激烈，以及美國不斷加碼力挺台灣，兩岸情勢也迅速升溫到劍拔弩張。3月16日，隸屬台灣海巡署的新巡防艇首航，協同金門三艘護漁船，前往金門海域驅離大陸漁船並清除非法布網，竟然遭到十多艘大陸快艇丟擲石塊和酒瓶圍攻，甚至還惡意衝撞導致兩部舷外機受損，損失120多萬元。台灣海巡人員被迫擊發11枚震撼彈及沙包彈，大陸快艇才迅速逃離。

3月26日，川普簽署《台灣友邦國際保護及加強倡議法》（TAIPEI Act，台北法案），該法以「國會意見」（sense of Congress）呼籲美國行政部門以行動協助台灣國際參與，反制中國奪取台灣邦交國，建立外交賞罰制度，美國國務卿也應針對採取作為，連續五年向國會委員會報告。

這是美國首度以法律形式，表態力挺台灣外交，大陸為了強調事態嚴重，特別由國防部發言人任國強以「三個嚴重」（嚴重干涉中國內政、嚴重破壞台海和平穩定、嚴重毒化中美兩國兩軍關係）加以抨擊，軍方和強硬派的強烈反彈，已經更加蠢蠢欲動。

3月27日，美國新冠肺炎確診衝到82404人，首度超過中國成為全球疫情最慘的國家。從3月27日確診8萬多人，到4月12日確診急劇暴增到56萬多人，以及死亡人數的迅速攀升，都使美國朝野對中國更加充滿憤恨，川普甚至多次把新冠病毒指稱為「中國病毒」，因此引發各種反華、乃至反亞裔歧視的粗暴行為。據美國「制止對亞太裔的仇恨」組織統計，光是從3月19日到4月1日，就收到1110起仇恨犯罪投訴，包括暴力攻擊和毀損財物。 （相關報導： 公孫策專欄：不怕軍機繞台，怕他哪天突然不繞了 ｜ 更多文章 ）

3月25日，國安局長邱國正在立法院備詢時，首度坦承「北京對台進行多項極限施壓，可能威脅終止ECFA」。這項議題早在總統大選期間，就已浮上檯面，但陸委會多次否認有所謂「ECFA十年屆滿」問題。當天國發會主委陳美伶同台備詢，也重申「不希望陸方因為政治因素中止ECFA」。

ECFA涉及台灣539項出口，大約占台灣外貿總額5%，在台灣對大陸出口比重則有25-27%，一旦突然終止，首當其衝的台灣產業包括石化、低端工具機、農漁業，尤其是高度依賴大陸市場的養殖業和水果，更將損失慘重。

但各界憂慮的顯然不是終止ECFA或停止陸生來台，而是在美國航母暫時癱瘓期間，未來4-5月是否可能爆發難以控管的兩岸軍事衝突。誠如趙春山教授所言：「潛藏兩岸關係的許多老問題，因受病毒影響，已質變為新的問題，並形成後疫情時期，兩岸執政當局面臨的重大挑戰」。北京眼看民進黨政府越走越遠，剛改選的國民黨也逐漸遠離九二共識，也難怪「和平統一無望」的「疫後算帳」說法，在大陸迅速躍居主流。

更何況，5月17日即將舉行世衛大會（WHA），台灣和世衛秘書長譚德塞早已撕破臉，官方被邀請參加的可能性不高，屆時恐怕又要上演台灣結合歐美國家對抗中國和世衛的外交戲碼。5月17日距離蔡總統520就職演說，只差三天，北京既已認定兩岸將延續外交烽火，對蔡總統的就職演說，恐怕也不抱期待。

正因如此，《環球時報》在4月10日拋出「勿謂言之不預」，就別具戰略深意，暗示北京在既有的兩岸衝突模式之外，可能正醞釀加入軍事要素，讓兩岸博弈進入新的衝突階段。大陸高層固然還有不同意見，或認為不必與川普的競選需求糾纏，或認為不要陷入美國設局的兩岸內戰，但眼見台美結盟態勢已經更加明確，已有更多人傾向不能排除軍事手段，進行台美中三角關係的壓力測試。

話句話說，北京即使認為還沒準備好對台武統，也可能開始推動不同程度的軍事施壓，一方面藉此考驗美國介入兩岸的決心，揣摩各種可能的接戰模式，另一方面也藉此考驗台灣政府的領導因應、台灣經濟的抗壓底線、以及台灣民眾的團結虛實。

今年1月21日，兩岸易學大師劉君祖曾為兩岸關係卜卦，結果卜出〈謙卦〉第5爻，爻辭「不富以其鄰，利用侵伐，無不利」，意指北京可能退無可退，利用對外侵伐手段，爭取國內團結。他還解釋說，第5爻爻變為〈蹇卦〉，就是兩岸寸步難行、非常難解。

劉還為習近平個人運勢卜出〈蒙卦〉動第4爻、第6爻，〈蒙〉就是外阻內險，外部關係越來越差，內部則有人等他出問題。第4爻爻辭「困蒙，吝」，意思是很棘手、不好處理，能發展的機會不多。第6爻爻辭「擊蒙。不利為寇，利禦寇」，就是不再忍耐，直接打回去，為了突破外部障礙，不得不出重手把蓋子掀開，「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劉大師的兩岸預言，呼應當前迅速惡化的兩岸情勢，不禁讓人感到憂心。台灣在美中矛盾之間首當其衝，面對各種可能出籠的軍事壓力測試，更要步步為營，早有準備，才能頂住逆流，化險為夷。 （相關報導： 公孫策專欄：不怕軍機繞台，怕他哪天突然不繞了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前立法委員。本文原刊《美麗島電子報》，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