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專屬文章 李忠謙專欄：當暴力美學無以為繼—AI泡沫破了會怎樣？

「關於意識，我必須說，那種的想法，我認為大型語言模型，已經對『認為存在某種超越物理的力量才能產生意識』的想法敲響了最後的喪鐘。」

電腦科學家Stephen Wolfram

從圍棋界的「獨孤求敗」到令人驚嘆的「超級大腦」

從AI稱霸圍棋界到ChatGPT的橫空出世、再到現在大部分人都用過AI、甚至倚賴AI，當初恐怕沒有人想到那個很會下圍棋的人工智慧，進展會有這麼快。中文所謂的「電腦」，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人類的大腦，而不只是透過程式語言才能與其溝通，並且只會按照指令忠實執行的計算機。雖然AI的本質依舊是算力的展現，但其中顯然孕育出許多了不起的創意，甚至是靈光一閃、讓人擊節讚歎的啊哈時刻。

如今社群媒體上每天都有人用AI繪製各種或者令人發笑、或者令人驚嘆的影片與圖表，科學界更是不斷利用AI讓他們的研究或者如虎添翼、或者突飛猛進：像是2025諾貝爾化學獎得主亞吉（Omar Mwannes Yaghi）所發表「AI自主協作科學」系統、Purdue大學的RAPTOR半導體缺陷檢測工具，又或者是由歐洲分子生物學實驗室（EMBL）、德國癌症研究中心（DKFZ）及哥本哈根大學共同發表的Delphi-2M疾病預測器，AI的推理能力都大幅加速實驗的進展與發現。

亞洲經濟的新希望，還是全球經濟的未爆彈？

面對AI的這般榮景，高麗大學經濟系教授、亞洲開發銀行前首席經濟學家李鍾和日前呼籲：「所有亞洲經濟體都應努力加強駕馭AI的能力、培養所有工作年齡層的數位技能。」因為面對地緣衝突、人口老化、生產力停滯以及不平等和自然災害日益增加的逆境，他認為亞洲的成長必須倚靠人工智慧才能克服當前挑戰、甚至開創新的成長動力。

李鍾和的看法可能也是許多台灣人對AI的期許，不過這位韓國前總統李明博的經濟顧問在《Project Syndicate》的投書，卻完全沒有提到世人近來日益擔憂的風險——AI泡沫。但另外兩位總統級的經濟顧問、曾任職拜登政府經濟顧問委員會的賈德・伯恩斯坦（Jared Bernstein） 和萊恩·康明斯（Ryan Cummings）卻在一個月之前就提出警告，他們在《紐時》客座評論明確指出：我們的股市（指美國股市）看起來像個泡沫。

二十一世紀的第三個泡沫？

伯恩斯坦與康明斯認為，在二十世紀初的網路泡沫（Dot-com Bubble）與2008年房市泡沫與金融風暴，都曾出現「新概念（網際網路、衍生性金融商品）說服投資者將大量資金投入股市，從而吹大投機泡沫」，最終造成不可避免的泡沫破裂與巨大的經濟痛苦。以當年的網路泡沫為例，那斯達克指數在1995至2000年之間上漲了600%，泡沫終於在2000年3月破裂。 （相關報導： 南歐崛起、北歐墊底！《經濟學人》揭2025「年度最佳經濟體」：這一國如何力壓美國、德國，一路衝上全球冠軍？ ｜ 更多文章 ）

伯恩斯坦與康明斯認為，當前的人工智慧熱潮，已經成為本世紀第三個泡沫的候選人，因為當一項資產的投資水準持續脫離其可能合理產生的利潤時，就會出現泡沫——尤其是大量投資人持續大量投入資金，卻不怎麼考慮這項標的何時能賺錢、能賺多少錢時，泡沫就形成了。

《經濟學人》估計，如果AI泡沫破裂，將使美國消費減少約5,000億美元（佔 GDP 的 1.6%）、抹去 8%的家庭財富。由於目前有超過60%的美國人把錢放進股市，今天的衝擊將比網路泡沫破裂時更加廣泛，畢竟當時沒有那麼多人投資股票。塔夫斯大學弗萊契學院全球商業研究所所長查克勒佛提（Bhaskar Chakravorti）則警告，由於大部分AI泡沫集中在美國，泡沫破裂將使美國在科技戰中落後中國。換句話說，AI泡沫破裂可能會改變全球力量平衡，但美國將是最終的輸家。

雖然黃仁勳完全不同意「AI泡沫」的說法，伯恩斯坦與康明斯也不敢百分之百確定AI真的會泡沫化，但這兩位經濟學家指出，人工智慧的投資情況確實符合「泡沫」的許多標準。像是OpenAI認為它需要至少1兆美元來投資與建設數據中心，但這間明星公司今年的收入只有130億美元左右，而且沒人知道OpenAI何時能夠獲利；又或者自2022年ChatGPT首次亮相以來，標普500指數已經膨脹了近三分之二，光是科技七雄就貢獻了超過一半的成長。

市場與投資人的焦慮：盲目投資與贏家未定

伯恩斯坦與康明斯警告，雖然企業和個人使用AI的比例仍在成長，AI帶來的許多好處也確實可能在未來實現，但AI是否能帶來突破性的生產力效益或利潤，至今依舊是個未知之謎，而且沒人知道那些美好願景究竟何時才會實現。如果AI的研發進展或者市場表現不佳，讓投資人開始懷疑AI的獲利預期，這個「可能是泡沫」的東西就會破裂。

伯恩斯坦與康明斯擔憂，當年網路泡沫的盲目投資與胡亂揮霍可能重演，即便網際網路今天確實是每個人的必需品，但網路泡沫時期的投資者顯然搞錯了贏家和時機。而且對「AI泡沫」的擔憂如今不只是學院裡的預斷與猜測，甚至已經成為影響美股走勢的重要因素。輝達（Nvidia）的股價上個月在發表強勁的財報後依舊下跌，顯然反映出了市場的擔憂。

但AI泡沫破裂會是一場徹底的災難嗎？會不會有「好的」AI泡沫破裂呢？查克勒佛提日前在《外交政策》指出，AI泡沫不見得全是壞消息。因為當市場開始恐懼「泡沫破裂」，或許正是 AI 走向成熟的轉機。如果歷史是一面鏡子，從網路泡沫的前例讓我們有理由相信：一場劇烈的修正，可能讓過熱的AI產業帶來必要的冷靜與重生。

泡沫破裂的轉機：AI算力的普及與落地

回望2000年的網路泡沫，當時光纖網路與伺服器的過度建設，雖然讓無數投資人血本無歸，但也留下了豐厚的遺產——廉價且無處不在的寬頻網路，最終孕育了Google、Facebook 與 Netflix 的崛起。查克勒佛提認為，今天的AI泡沫若破裂，雖然AI晶片的迭代速度極快，折舊率遠高於當年的光纖建設，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們將淪為電子垃圾。AI資料中心的營運商將被迫將這些過剩算力轉向更務實的用途，像是AI算力的真正普及、或者傳統企業的數位升級。 （相關報導： 南歐崛起、北歐墊底！《經濟學人》揭2025「年度最佳經濟體」：這一國如何力壓美國、德國，一路衝上全球冠軍？ ｜ 更多文章 ）

曾經昂貴的高效運算將因此變得觸手可及，從基因定序、新藥開發，到精準的氣候模型預測，科學家將能以更低廉的成本使用頂級算力；企業不再只是追求生成式AI的炫技，而是務實地利用閒置算力優化檔案儲存、交易處理與數據分析；資料中心的廢熱回收技術或許會因此加速普及，將運算產生的熱能轉化為供暖能源，實現真正的綠色運算。

查克勒佛提也指出，過去一年美國各地的電價漲幅竟是通膨率的兩倍，這背後正是AI資料中心對電力的貪婪吞噬，讓美國的電力市場充滿了投機色彩——開發商為了搶電，同時向多個司法管轄區提出需求，導致公用事業公司盲目擴建電廠，最後買單的卻是普通消費者。一旦AI熱潮冷卻，電力公司才能回歸理性的需求預測，水資源的消耗壓力與電費飆漲的壓力也將隨之緩解。

此外，在資本無限充裕的年代，AI 開發者迷信「大力出奇蹟」，不計成本堆疊參數與算力。但中國的DeepSeek已經證明了另一條路的可行性：用更少的資源，也能達到與美國頂級模型相近的效果。因此泡沫破裂將迫使產業從「燒錢模式」轉向「效率模式」。未來的創新將不再是比誰的模型更大，而是比誰更聰明、更省電。 （相關報導： 南歐崛起、北歐墊底！《經濟學人》揭2025「年度最佳經濟體」：這一國如何力壓美國、德國，一路衝上全球冠軍？ ｜ 更多文章 ）

這場可能破裂的AI泡沫無疑將帶來劇烈陣痛，甚至毀滅短期的帳面價值，但這次衝擊也將掃清投機的迷霧，為政策制定者爭取到建立監管框架的時間，讓技術回歸解決實際問題的本質。正如電力革命初期，愛迪生與特斯拉的惡性競爭最終讓位於規範化的公共電網，當我們不再盲目追逐通用人工智慧（AGI），而是開始耕耘更具效率、更永續、更能造福人類的技術土壤，泡沫破裂或許不全然是壞事，而是AI真正走向成熟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