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專屬文章 揭仲專欄：中共在高市早苗發言風波中的盤算

日本首相高市早苗11月7日在眾議院的答詢內容，被解讀為日本現任首相第一次對「台灣有事即日本有事」明確表態後，立即點燃中日間的外交烽火；不僅中共官方與官煤強烈譴責，也祭出發布旅遊示警、文藝作品撤檔與禁止輸入水產品等措施，對日本施壓。

高市首相兩度調整談話內容

在川普先後與習近平和高市早苗通話後，高市早苗於11月26日，利用國會詢答的時機，對11月7日的發言做出調整，表示「針對實際發生的個別具體事態，政府將綜合所有情況作出判斷」；但隨後一席「根據《舊金山和約》」，日本「無權判定台灣的法律地位或認定其性質」的談話，又觸怒了北京。

先是中共駐日大使吳江浩於11月30日，在《人民日報》發表評論，批評「日本現職領導人單方面發起的破壞性行為，誤判形勢、悖逆潮流、撞上南牆」；這種現任大使在本國官煤撰文，強烈批評駐在國政府首腦的情形、十分罕見，充分代表北京對高市首相新發言的解讀非常負面！​

果不其然，12月1日《人民日報》就在第三版，發表具名為「鐘聲」(中國之聲)的評論，直接在標題上將高市首相11月26日的發言，定性為「鼓吹臺灣地位未定論」。由於「鐘聲」這個筆名不僅暗示為「中國之聲」，更有「警世鐘聲」的涵義，往往代表北京官方對涉及中共之重大國際事件的態度與立場。

在第二度發言未能降溫，反而越演越烈的可能時。高市首相於12月3日，再度利用答覆公明黨議員詢問「政府對台灣的立場是否仍與『日中聯合聲明』一致，沒有改變」時，簡短回答「我國對台灣議題的基本立場與『日中聯合聲明』一致，這個立場沒有任何改變」。

高市首相12月3日的發言，已開始呼應北京連日以來的要求，對此次外交風波應該能產生降溫的效果；但在高市首相11月26日的發言後，北京是否會就此收手？還是會進一步要求日本政府做出更完整的陳述？還有待觀察。

北京在風波中的底線

雖然11月7日後，中共官方及官媒口徑一致，都要求日方「儘快收回錯誤言論」，但北京應該心知肚明，在國際上鮮少有政府首長在面對外交爭議時，能做到「收回錯誤言論」；北京真正要的，是日方必需「把對華承諾體現在實際行動中」，也就是高市首相本人必須做出新的發言、聲明甚至是文字，且內容是北京能接受，有利於國際反台獨框架的陳述。

在2012年9月至2014年11月的釣魚台「國有化」爭議中，當日本內閣在9月10日決議透過向地主購買，以便將釣魚台「國有化」時，當時的中共外交部長楊潔篪與亞洲司長羅照輝，曾先後公開要求日本應立即撤銷「購島」。但隨著爭議長期化，中共官方卻逐漸不再要求日本「撤銷購島」，改以較含糊的「採取切實措施糾正錯誤」取代，與北京目前的用語相去不遠。 （相關報導： 揭仲觀點：從美中經濟暨安全檢討委員會年度報告看中共武力犯臺 ｜ 更多文章 ）

在2014年11月10日，習近平與安倍晉三在北京所達成的「四點原則共識」中，僅聲明「雙方認識到圍繞釣魚台等東海海域近年來出現的緊張局勢存在不同主張，同意透過對話磋商防止局勢惡化」；換言之，北京僅要求安倍政府用文字呈現「釣魚台主權存在爭議」與「雙方同意擱置」的精神，即將1972年雙方類似默契的口頭表述，轉變為雙方共同確認的文字。

至於高市首相該做出何種表述，北京才可能接受？其實可從中共外交部發言人毛寧11月24日的談話中，找到線索：

如果日本政府在臺灣問題上的立場真的沒有改變，就應當明確堅持一個中國原則，恪守中日四個政治檔精神和迄今承諾，包括1972年《中日聯合聲明》有關具體內容，即「日本國政府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重申：臺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日本國政府充分理解和尊重中國政府的這一立場，並堅持遵循波茨坦公告第八條的立場。 

尤其毛寧在陳述後，還刻意強調「日方為什麼不能完整準確地重申上述立場」!

除了要日方作出前述聲明，北京應該也會要求高市首相必須承諾「任內不參拜靖國神社」，雖然可接受私下承諾，但必須同時也對華府承諾，如同2014年北京對安倍晉三的作法。

只不過，在高市首相11月26日的談話，被北京定性為「鼓吹臺灣地位未定論」後，光是12月3日的陳述內容，可能已無法讓風波完全落幕，北京不排除會要求東京做出更完整、更朝北京傾斜的陳述。

北京為何迄今仍以「文攻」為主

從11月7日迄今，中共儘管在措辭上強硬，但截至12月3日止，仍未採取任何規模較大、具鮮明針對性的武力威嚇舉措。

先前媒體所關注，在黃海與劉公島的實彈射擊，雖然時間點極具想像空間，但這些演習不僅規模小，演習區也離日本本土數百公里之遙，讓北京有極大的彈性，能描述為「排定之例行性演訓」。這既能讓對手產生心理壓力，又不會快速升高緊張情勢，導致華府被捲入。

至於11月16日與12月2日，中共海警船進入釣魚台周邊12海里範圍內巡弋，更容易淡化；因為在釣魚台「國有化」爭議後，中共就已常態性地派海警船艦進入釣魚台周邊12海里範圍內，平均每月2到3次，每次3到4艘，早已司空見慣。

北京迄今還沒採取規模較大、針對性強的武嚇行動，主要原因包括：

1.高市首相目前只有口說，還沒進一步的具體行動，因此北京先用「口誅筆伐」來應對，保留升高警告行動的空間。

2.北京認為事件有可能長期化，不急於太快打出武嚇牌，避免因開頭動作過大，反而使後期難以為繼。

3.更重要的是，北京擔心若武嚇動作過大，導致東海軍事緊張情勢快速升高，甚至發生軍事意外，則美國基於《美日安保條約》將被迫捲入，對川普明年四月到北京的國是訪問造成變數。因為北京似乎有意藉這次訪問，透過交易誘使川普總統對兩岸問題，做出朝北京傾斜的陳述。

若高市首相在11月26日後，仍不願說出朝北京主張接近的陳述，則中共在12月13日南京大屠殺紀念日當天，確實有可能對日本發動針對性較強的武力威嚇。

中共原本打算在12月13日採取那些行動

在2012年9月釣魚台「國有化」爭議發生後，中共在當年12月13日的南京大屠殺紀念日，派出海監「運-12」運輸機，低空飛抵釣魚台周邊12海里內的空域，與海面船艦配合展開海空立體巡航。 （相關報導： 揭仲觀點：從美中經濟暨安全檢討委員會年度報告看中共武力犯臺 ｜ 更多文章 ）

值得注意的是，在高市首相11月26日的發言後，《人民日報》11月28日於二版所刊登，署名「仲音」的評論中，除嚴詞批評高市早苗「在臺灣問題上表達試圖武裝介入的野心」、「必須堅決阻擊」外，也提及「從頻繁參拜靖國神社到否認南京大屠殺，再到極力渲染「中國威脅論」，高市早苗妄圖為歷史翻案，讓正義蒙塵」。

至於中共原本計畫在12月13日，對日本採取那些行動？研判應該還是能直接對日本造成壓力的針對性武嚇行動，至於在台灣周邊發動大規模、類似「聯合利劍」或「海峽雷霆」軍演的可能性應該不高；因為將矛頭對準台灣，非但不會增加東京的壓力，反而可能因為緊張局勢擴大，將美國捲入。

因此，中共若要武嚇日本，比較可能在東海，例如派由多艘軍艦組成的艦隊，在東海巡弋與操演，或派空軍的「體系化打擊機群」，進逼日本的防空識別區；另一個可能位置還是釣魚台，可能派海警艦載直升機，或由海警船艦起飛的無人機，進入釣魚台列島上方空域，並發布影像。

若高市首相參拜靖國神社  中共會如何回應

若高市首相前往靖國神社參拜，如同安倍晉三2013年12月26日所為，中共將發動強度較高的武嚇行動，但規模應低於對台之「聯合利劍」與「海峽雷霆」。

因為北京若發動大規模針對性演習，會迅速升高軍事緊張情勢，並使擦槍走火的風險大增；屆時美國恐被迫動用美軍，或進行美日聯合軍事演習，展示對美日安保的承諾。若情勢演變為共軍與美軍怒目相向，將對川普總統的北京行造成極不利的影響。

所以，若高市首相前往靖國神社參拜，中共可能的武嚇行動，包括：

1.派航艦在東海海域實施艦載機起降演練。為回應日本民間小型飛機在5月3日飛入釣魚台周邊12海里空域，中共在5月25日至26日，派遼寧號航艦編隊，故意在東海實施約120架次的艦載機起降。

2.在浙江溫州附近、離日本本土較遠，但距釣魚台約200至300公里海域，劃設範圍較大的演習區，並進行實彈射擊。

3.出動大規模機群進入日本防空識別區。在2013年4月23日，中共派出逾40架軍機，輪番前往釣魚台周邊空域，被日本視為「空前的威嚇行動」。

藉由前述行動，中共希望在不大幅度升高緊張情勢、尤其不會形成美國與中共軍方對峙的情況下，達到向國際清楚表態，與升高對日本壓力的目的。

更重要的是，由於北京可以把升高緊張情勢的責任，相當程度地轉嫁給高市首相參拜靖國神社，使川普政府為盡早從捲入軍事衝突的風險中脫身，並如期在明年美國國會期中選舉前，到北京進行國是訪問，很可能會要求日本盡快讓步。

釣魚台「國有化」爭議時，美國總統歐巴馬在2014年3月25日，與安倍晉三各帶一名翻譯，於荷蘭海牙闢室密談；會談結束後，日本態度隨即軟化，透過管道向中共暗示可接受「爭議各表」模式。

日本如何認定「台灣有事」取決於美國

國人也該認清，就算日本真的有計畫在中共武力犯台，或封鎖台灣時，動用自衛隊干預，也是以支援美軍為前提，不太可能在美軍未參與的情況下，自己單挑中共；甚至何種狀況構成「存立危機事態」，恐怕也取決於華府。 （相關報導： 揭仲觀點：從美中經濟暨安全檢討委員會年度報告看中共武力犯臺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國防安全研究院委任副研究員/淡江大學國際事務與戰略研究所兼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