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專屬文章 李忠謙專欄：美國「優先論者」對川普政府獻策—不要再做「世界警察」，也不該為了台灣招惹中國

美國作為全球唯一的超級強權，其軍事力量遍布全球，從歐洲、中東到印太地區，似乎無處不在。然而華府智庫「國防重點」（Defense Priorities）近期發布《調整全球軍事態勢以符合美國利益》報告，警告美國的全球軍事部署已經「嚴重過度擴張」，不僅耗費巨額國防資源，更讓美軍疲於奔命，無力應對如中國崛起的真正核心挑戰。

這種論調正是五角大廈負責制定政策的次長柯伯吉（Elbridge Colby）的典型主張——主張限制美國在亞洲以外的軍事承諾，將更多資源集中於西太平洋，應對真正威脅美國利益與安全的中國崛起。相較於全面收縮海外安全承諾的「克制論者」（restrainers）、主張積極進行國際干預方能維繫美國利益的「傳統鷹派」，這一支被稱為「優先論者」（prioritizer）的戰略主張承認中國的威脅，因此在收與放之間選擇了對抗中國。

柯伯吉最近因為促成美國一度叫停軍援烏克蘭、甚至傳出他要求日本與澳洲對「台灣有事」提前表態，引起包括《華爾街日報》與《金融時報》等媒體的高度關注。其實早在他2021年出版的《拒止戰略》（The Strategy of Denial）一書就指出，「拒止中共成為亞洲霸權，已然成為美國大戰略的基本目標」、「若能在台灣問題上戰勝中共，反霸權聯盟就極可能成功阻止北京成為區域霸權」。

美國不再當世界警察？

華府智庫「國防重點」的最新報告也主張，華府應果斷進行「戰略收縮」，將有限的兵力從次要戰區撤回，重新聚焦於保衛美國本土與核心利益。報告認為美國的軍事實力並非無限，其在全球範圍內承擔的安全義務，已遠遠超出了自身的能力與國家利益所能負荷的範圍。當20萬名美軍永久或輪調部署在海外超過80個國家、維持數百個海外軍事基地，這種「唯一超級大國」的自信與歷史慣性，如今已成為美國不可負荷之重。

「國防重點」尖銳地指出，這種前進部署（Forward Deployment）策略在今日已弊大於利，「試圖在所有地方做所有事」的戰略，最終可能導致美國在任何地方都無法有效應對挑戰，陷入「戰略癱瘓」的困境。因為維護龐大的海外駐軍與基地消耗資源過劇；當美軍被釘在世界各個角落，反而失去了快速集結、應對突發重大危機的戰略靈活性；遍佈全球的軍事存在，更讓美國極易被捲入與自身核心利益無關的區域衝突。

面對此一困境，「國防重點」提出了一套清晰的「戰略收縮」藍圖，主張美國應從「全球警察」的傳統角色，轉變為一個更聰明的「離岸平衡手」（Offshore Balancer）。這意味著美國不再需要為所有盟友提供第一線的防禦，而是鼓勵盟友承擔起自身的國防責任，美軍則退居二線，僅在區域力量嚴重失衡、且直接威脅美國核心利益時才選擇介入。 （相關報導： 扣住烏克蘭軍援、要求日澳對「台灣有事」表態，五角大廈在想啥？《華爾街日報》：避免美國陷入「三線作戰」困境 ｜ 更多文章 ）

該報告也注意到川普及其國安團隊對美國利益的定義更為狹隘，政府明確表示與應對「海外威脅」相比，「國土安全」才是維護國安的首要任務。川普政府更在美國利益與盟友（即便是親密盟友）利益之間劃出明確界線，接受對俄羅斯構成美國常規威脅更為溫和的評估，降低對無法直接攻擊美國本土的恐怖組織採取行動的優先等級。因此「國防重點」建議五角大廈修正美國軍事部署，使其更符合現實主義與相對節制的大戰略。

「國防重點」建議，美國的全球軍事部署應聚焦四大優先事項：本土防禦、防止關鍵區域出現敵對性區域霸權、將防務責任轉移給盟友與夥伴國，以及維護美國經濟安全。川普政府應當將美軍承諾的重點，從「維持全球霸權」轉向「維護關鍵地區的有利權力平衡」。這將要求盟國承擔更多前線防禦責任、同時縮減美軍全球部署規模，集中力量防衛美國核心利益及支援盟國。

「戰略收縮」的全球佈局調整

在歐洲部分，美軍駐歐的規模過大，反而助長了歐洲盟友「搭便車」的心態，阻礙他們為自身安全承擔更多責任。報告建議美軍駐歐兵力應縮減至2014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前的水準，這將涉及撤出部分地面作戰部隊、多個戰鬥機中隊及數艘驅逐艦。

在中東部分，報告認為美軍在中東的部署規模與美國的有限利益並不相稱，而且中東地區並未對美國本土構成存亡威脅。2023年以色列遇襲後所派遣的美國海空軍應予撤離，911事件後在伊拉克與敘利亞的常態部署也應該終止，駐紮科威特與卡達部隊則應全面撤出。

美軍在東亞的軍事部署也應該重新調整，主要的重點在於聚焦平衡中國勢力及保護美國利益。報告建議撤離駐韓美軍大部分地面部隊及兩個戰鬥機中隊，但美軍部隊也應該遠離中國沿海，將更多前線防禦責任轉移給日本、菲律賓與台灣。

總的來說，「國防重點」雖然仍將防止亞洲、歐洲或中東出現區域霸權列為美國重要的國安利益，但也主張在歐洲與中東，新興區域主導強權出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一值得高度關注的對手就是中國。報告雖然建議美國政府強化在戰略要地的軍事部署，包括日本、亞洲第二島鏈沿線，或者中東或北歐的海上要道，但報告更建議美國的盟友與夥伴應當承擔更多、甚至最終完全自主的防禦責任——就連台灣也不例外。

「聚焦中國」等於「有利台灣」？

對於台灣來說，目前美國大戰略的「優先論者」已經佔據五角大廈規劃國防政策的高位，柯伯吉也確實朝著「戰略收縮、聚焦中國」的方向進行政策調整。但「聚焦中國」意味著美國願意爲了台灣與中國一戰嗎？或者川普將會改採「戰略清晰」的方式來處理台海危機？雖然柯伯吉在《拒止戰略》中強調，台灣是否遭到中國併吞，將攸關美中勢力的消長，因此美國的首要任務就是發展、維持、並提供台灣拒止防禦的相關能力，但柯伯吉今年在參院人事聽證會的表態與「國防重點」報告的最新表述，似乎更值得台灣作為了解美國對台戰略的參考。

柯伯吉今年稍早在人事聽證會上最受爭議的發言，就是他認為「台灣並非美國的生存利益」（Taiwan is not an existential interest of the US）。不過他仍主張美國必須優先對台灣進行拒止防禦，並將其軍事資產和資源集中於此目標，但台灣也應該大幅提升其防禦能力，並將重點放在阻止共軍入侵和撐過對方封鎖。至於美軍對台灣的協助，柯伯吉說，他將為總統和國務卿提供支持台灣的最佳軍事選擇，以對美國人民而言合理的成本和風險，阻止對台灣的攻擊——但這最終仍是總統的決定。

與此同時，他也認為美國應堅持 「一個中國 」政策，同時尋求與北京接觸。另一方面，柯伯吉並不同意在台灣問題上採取「戰略清晰」，因為這「可能激化與北京的關係，甚至為軍事行動提供藉口」、「也可能對台灣在防衛上的努力發出認同的信號，對降低美軍行動風險的努力造成可怕的影響」。

至於同為「優先論者」論調的「國防重點」報告則指出，雖然日本和台灣近年都增加了國防支出，但兩者顯然都做得不夠。至於美國在印太區域維持以美國為中心的區域安全架構、維持美國的主導地位，報告認為這種安排代價太過高昂（尤其中國軍事力量的不斷成長），甚至可能將美國拖入一場「無益於其核心利益的戰爭」。報告也建議台灣採取「刺蝟戰略」，讓中國在發動侵略前三思，透過軍事部署的投資以及對區域盟友的支援，美國也可以在不削弱威懾力的前提下，繼續縮減區域駐軍規模。 （相關報導： 扣住烏克蘭軍援、要求日澳對「台灣有事」表態，五角大廈在想啥？《華爾街日報》：避免美國陷入「三線作戰」困境 ｜ 更多文章 ）

最後，報告認為美國在亞洲的軍事部署調整應當強調「區域平衡」而非「主導地位」。因為考量到中國軍力持續成長，美國繼續維持在亞洲的霸權已愈發不切實際，但美國仍有足夠的能力制衡中國，防止北京取得霸權地位。這需要確保日本及菲律賓維持主權獨立、不受中國勢力支配，因為這兩個國家可以協同美國在關鍵地點進行戰略性軍事部署——但報告明確指出，「這種平衡策略並不需要美軍直接協防台灣，因為這個小島並不會顯著改變區域權力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