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對花,姐對花:《山河袈裟》選摘(2)

2019-03-30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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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一世,誰不是終日都在不甘心?誰不是終日懷揣著一點可憐的指望上下翻騰,最後再看著這點指望化為碎屑和齏粉?(取自維基百科)

人活一世,誰不是終日都在不甘心?誰不是終日懷揣著一點可憐的指望上下翻騰,最後再看著這點指望化為碎屑和齏粉?(取自維基百科)

—「郎對花姐對花,一對對到田埂下。丟下一粒籽,發了一顆芽,麼稈子麼葉開的什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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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黃梅小調,我自然聽過不少回,但在後半夜的大排檔裡聽見,還是第一次。春天的夜晚,啤酒喝個沒夠,不自覺間,就已經飄飄欲仙,正巧這時候,鄰桌裡響起了歌聲,郎對花姐對花,唱得真是好,醉眼迷離之中,我看清楚唱歌的是個女孩子,二十幾歲的樣子,唱完了,還沒落座,就被一個中年男人一把扯入了懷中。

我們都明白是怎麼回事:鄰桌上的人都是剛剛從夜總會出來的,那個女孩子,還有旁邊的姊妹,所從事的,都是晝伏夜出的工作。

她叫小翠還是小梅?我從來都沒聽清楚她的名字,就算聽清楚了,風月場上,用的只怕也是假名。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隱隱約約裡,她的話音傳來,聽過幾句之後就知道,她大概不夠聰明:總是被開玩笑,該喝的不該喝的酒卻是一杯也沒有躲過。

這也沒辦法,誰叫她是初來乍到?領頭的女孩子一遍遍介紹著她,說她來夜總會上班才剛剛三天,說她以前是職業唱黃梅戲的,丈夫坐牢了才來到此地;至於她自己,卻是話少得很,不時笑著,害羞的笑,賠罪似的笑,被人斥責酒沒倒滿的笑,最後才是些微她自己的笑:像是和身邊的姊妹說起了哪個韓國明星。沒說幾句,被領頭的女孩子打斷了,因為又有人要她唱那段黃梅小調,她沒聽見吩咐,領頭的女孩子就不耐煩了。

卻也是個烈女子。唱就唱。郎對花,姐對花。因為實在唱得好,姊妹們都在鼓掌,周邊的食客們也在鼓掌,但她只是笑著朝四處張望一下,馬上就縮進了姊妹們的中間,她應該也明白,周邊幾乎所有人都見慣過此刻所見,都知道她是幹什麼的,所以,她急忙閃躲了,沒有在此處接受掌聲。

我也繼續喝酒。繼續看他們那邊的男男女女猜拳行令。過了半個小時,她突然活躍起來,舉著酒杯給一個男人賠罪,說是要連喝十六杯。卻原來,一個姊妹不知何故得罪了在座的人,被罰喝下十六杯,但剛剛才吐過,實在喝不了,這時候,她站了出來,一杯杯地仰頭喝下,也不多說話,喝到最後,幾乎站立不住,差不多是倒在了旁邊姊妹的懷中。

後來,我去巷子口的小店買菸,轉來看見她,蹲在巷子裡,扶住牆,身體幾乎蜷縮在一起,顯然,她在嘔吐,恰好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迅速地清理了自己,對著話筒說話,雖然聲音很小,但是絕對聽不出醉意。稍後,她的聲音大了起來,先叫了一個名字,然後就連說了好幾遍:「叫媽媽!叫媽媽!」

在中環士丹利街的大牌檔,可見半露天的用餐環境。(取自維基百科)
在中環士丹利街的大牌檔,可見半露天的用餐環境。(取自維基百科)

天上起了大風,吹得滿街大排檔的鍋碗瓢盆咣噹作響,滿街人都在奔忙著收撿,隨後就下起了雨,轉瞬就似瓢潑,但她全都視若不見,這風雨之下的烈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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