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禮貌更重於獲利的生意 這款酒萬萬不可一次買光光

酒莊，在我先前的想像中，該是灰色石頭建成，暗暗的的城堡。然而Voirin-Jumel其實是山丘上一座小小的房子，窗邊放著木桌椅，木拐杖，烤麵包機和果醬。地下是酒窖，樓上是起居間，酒莊其實就是他們家，葡萄園是後院。

我們到時，女主人Alice最好的朋友，一隻肥嘟嘟的小狗，興奮地衝來迎接我們。Alice穿著碎花及膝洋裝，罩件白色鏤空針織衫，修長優雅極了。她是個細膩又堅韌的女人，進退言談皆有分寸，但這樣的距離反而令人感到自在。她一開頭就說，「想必你們已參觀許多，聽聞許多，因此我盡量長話短說吧！」我們連忙說不不不，這是我們此行第一站。她聽了才安心地拿出地圖，仔細地從香檳地區的各種葡萄，各區風味，逐一介紹給我們聽。然後帶我們看榨汁機器、一次發酵的鋼桶、二次瓶中發酵及酵母沉澱的痕跡、在地下酒窖中沉睡的香檳和橡木桶。一路上肥嘟嘟的小狗忙著奔波帶路，只不過牠常常往前衝以後發現大家往反方向走，才緊急剎車，急急忙忙奔回前頭。

關於法國，關於酒莊，過去我是如何想像的? Alice的父母Voirin和Jumel分別來自不同的香檳產區，結識後共同開始Voirin-Jumel酒莊。如今Alice及哥哥、嫂嫂、姪子、姪女、兒子、女兒，都已接手投入。不是太大的家族，但在此中長大並教養下一代的Alice，呈現了我心中屬於上古史的鄉村，家族，與生活。她父母名義上已退休將酒莊教給子女，但仍天天來工作。 “They still work for us, but for free.” Alice介紹她媽媽時，笑嘻嘻地這樣說。她的姪子負責機械，姪女在釀酒學校讀書，每週末前來同她學習行政事務。祖孫三代在同一片土地上，耕耘於同樣的工作，是多麼不可思議。

Voirin-Jumel最貴的香檳555需在一次發酵後、瓶中發酵前，於橡木桶中沉睡五年，且必須使用來自勃艮第、釀過純夏朵內白葡萄的橡木桶。這自然稀少，她每兩年才購得一個。「如果一次買太多，是很不禮貌的。」我不明白，怎麼會不禮貌呢?「這種特定的橡木桶或許每一年只有十個，如果全部被我搜刮買光了，對我的鄰居酒莊是非常不禮貌的。我們時時在園子裡遇見，總有未知的交集。對一個長久經營的酒莊而言，名譽是無上重要的。你在自我介紹時，一定是說我來自某某家族，是某人之女，某某人之孫女，等等。」

她和我們說了一個小故事。「永遠不要賣你的葡萄園。」這是所有酒莊家族根深蒂固的觀念。相對地，要買到一塊葡萄園，尤其是香檳地區的特級葡萄園，簡直難如登天，因為沒有人要賣！「前陣子有個93歲老太太要賣葡萄園，數十人搶著要買，最後她賣給了我，為何? 只因為她記得我祖父。二次大戰時，祖父曾在她家農莊躲避敵軍，過了三天。」就為了這緣份。

「一塊葡萄園要開始獲利，常是三五十年光景。我已經太老了，買這塊地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下一代。」

我聽得著迷，心生虔敬。原來世上存在著禮貌重於獲利的生意模式。原來永續經營未必家大業大，而存乎最嚴謹的名譽，手把手的身教傳承。原來在這個人主義至上的時代，還有人甘於縮小自我至家族的濃蔭之下。

Alice一共給我們品嘗五款不同香檳。我不太懂得欣賞，前四款喝得不知所以然。最後一款乃用榨汁後的葡萄渣釀的，叫做Ratafia，適宜搭配甜點，酒精濃度頗高，但喝來特別甜美，我一嚐眼睛就睜大了，歡呼地說，我喜歡這個! 或許是瞬間的心領神會，Alice居然立刻起身，拿出一整瓶送給了我。是怎麼樣的友情和默契呢? 她甚至不知道我愛甜點，就送我這專屬的禮物。我心裡一片激動，立刻衝回車上拿了一盒我做的餅乾。其實爸爸媽媽一來已送她茶葉了，餅乾本是安排送另外兩家酒莊的。但事實證明，各位，甜點果然是最好的禮物，Alice突然變得好熱情，驚喜不已，專注地聽我介紹每種口味。

當天晚上，看到她替香檳，葡萄園，和我們的餅乾，留下這張美麗的合照。 （相關報導： 療癒兼減重 comfort food也健康 ｜ 更多文章 ）

＊作者是將文學幻化為甜點的魔術師。更多好文請看「大象盪鞦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