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茂桂觀點：看見李文忠的價值，反思民主共同體的未來

很驚訝李文忠從國防安全研究院的職位因為性騷屬下被撤職辭退。政治人物做錯了事情，依法依程序受懲處，自己面壁思過也不足抵，國有國法，官有官箴，沒什麼好說。本文不是要替他上述行為事情來翻案講情，但是覺得值此國事蜩螗之際，李文忠過去在退輔會副主委任內，文化和解的實踐努力，以及這種努力所展現的民主氣度，是現在政治圈內很難見著的典範，須要被特別彰顯，為深化民主韌性、民主共同體計，不應被抹煞或遺忘。

我從1990年代開始投入族群研究，並推進眷村文化保存與出版工作，以促進不同群體的相互理解，希望因此能建立深厚的民主價值與共同體情感。在這過程中，經常受到不同的冷言諷刺與懷疑，有來自藍營的也有來自綠營的。但是一路上因為有李文忠的理解支持，在民進黨執政時期，能大力投入，遂行跨黨派的合作努力，完成《眷改條例》的修訂，使得軍眷、眷村，在沒有文化部的認可，沒有文資法的加持的情形下，同時在國防部還搞不清楚自己可能的文化使命的情形下，得以開出眷村文化保存的可能途徑。如今台灣各地設有13個眷村文化園區，還有多處文資指定，而眷村記憶口述和其他國民記憶一起收入「國家文化記憶庫」，凡此在在皆有李文忠以及諸前賢努力的足跡。

要促進群體間相互的理解很困難，要和解其實更困難。政黨競爭不但成為常態，而且經常演變為割喉對立。日後他在擔任退輔會副主委任內，換成他念茲在茲，不斷向我提醒他追求和解的心願與作法，此刻也換成我勸他要現實一點，和解的前題，是人們願意和解，自願進行和解，人們如果沒有意願，是無法強迫去實現和解。在此段時間，我有機會參與他主持的「榮民榮眷基金會」的文化計畫的外部委員的評審工作，我深深感受到他的立場和平、施政超越黨派，和解的見識。這件事有多重要？不僅僅重要，而且責任無比沉重。因為「榮民榮眷基金會」的本金來源，很大一部份是由榮民捐增，包括無繼承人（終老在台）榮民的遺產。文忠很清楚地不但讓基金會不僅僅是用在照顧榮民子弟，更用一部分來做文化和解的工作，生產文化公共財，讓榮民的大愛、遺愛，讓大社會更能看見，讓榮民、國軍有關的文化資產，獲得應有的評價與珍視。

李文忠是民進黨政府派來，以副主委身分輔佐退輔會的窗口，退輔會由蔣經國所創建，蔣之後的歷任主委都一直是由退役將領擔任。文忠對於退輔會的轉型，有什麼貢獻呢？

大約一直到高華柱主委時期，退輔會至少有兩個任務：一個是公開法定的，就是照顧榮民，為了達到這個任務，所以創設農場、醫院、轉投資事業等；另一個是半公開的選舉輔選功能性的，就是黃復興黨部投票部隊。國民黨籍的退輔會副主委，向來有左右地方選舉、治理地方派系的實力，一度是它要輔選誰、誰就能上的情形。至於其他會內內部治理與監控的情形，外人其實很難一窺。

李文忠上任副主委，他將這個冷衙門的財務以及任務，行政規則上弄得清清楚楚，帳目與財務整頓好，機構氛圍煥然更新。而且，李文忠雖然是民進黨籍，他的公平與開明的行事卻讓原來深藍支持者的人的安心；因為退輔會法定的主要功能，本來是照顧榮民。不論政黨認同與否。李文忠和其他民進黨的很多鬥士們不一樣，他主張和解，李文忠告訴我：這些榮民半輩子戍守前線保衛台灣，他不忍看榮民們因為過去被視為理所當然的政治效忠及黨國情感，因為民主化而被人遺忘，甚至人格被踐踏。雖說政黨各有立場，即使互相不同意但也不用去羞辱對方。而且他做政府該做的大事情，他並沒有要求人家投票報答民進黨，甚至沒有去譴責一些退將的不當言行，我知道這樣的作法，一定會讓一些傳統民進黨支持者不認同，因為連我有時候也覺得他可能太委屈求全而不值得。但是他告訴我就是憑誠心，一以貫之，等於實質讓退輔會成為真正的輔導委員會，榮民與榮眷得到可靠的後方支持，不再是政治投票的砝碼，是真正成為台灣社會的安全瓣，把退輔會這個冷衙門、養老衙門、等因奉此的衙門，做得有聲有色。

我很佩服李文忠的這種看國家大勢，看社會團結所必須，願意「放下」而能追求「和解」的氣度。我也認為這是台灣各黨派、為政者都缺乏的稀有氣度，我希望民進黨內有更多像他這樣的智者、仁者，敢說真話又為國綢繆，也希望各在野團體勢力，能看見這種希有典範與價值對我們這個時代的重要。大家要願意團結，人民才能團結，國家才會更安全。 （相關報導： 幕後》賴清德斬的那隻怪獸「困獸猶鬥」！一堆大將軍被扯進李文忠性騷案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中央研究院兼任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