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150年的友誼小船說翻就翻？從一場冰球互毆看美加矛盾激化

加拿大官員曾認為，美國總統唐納·川普（Donald Trump）在第一個任期內與加拿大總理賈斯汀·杜魯道（Justin Trudeau）私下會晤時提到吞併加拿大是在開玩笑。但兩國之間一場激烈的冰球對決表明，加拿大正非常認真地對待這一威脅。

川普開啟第二個總統任期後，將加拿大變成美國「第51個州」這個聽起來不切實際的想法已成為他最常提及的話題之一。川普公開提議取消他所稱的兩國之間的「人為界限」。他曾威脅要動用包括關稅在內的「經濟力量」迫使加拿大加入美國。據知情人士透露，本月早些時候，川普在與杜魯道通電話時表示，他可以通過撕毀英國和美國在1908年簽署的一項條約來消除美加兩國邊界。該條約幫助將北緯49度線確立為美加邊界。川普已經開始稱杜魯道為「州長」。

加拿大領導人並沒有被逗樂。杜魯道召集企業和勞工領袖舉行了一次緊急經濟峰會，鼓勵他們減少對美國的依賴，並讓他們去提醒自己的美國客戶，如果兩國陷入持久的交鋒，雙方經濟都將遭受損失。杜魯道前往歐洲尋求盟友的支持，並提出理由說，如果加拿大在川普的威脅面前不安全，那麼沒有人是安全的。

然後，美加兩國開始較真了。在上周末於蒙特利爾舉行的一場國際冰球對抗賽上，美國隊和加拿大隊狹路相逢，狂熱的加拿大球迷對美國國歌報以噓聲。比賽開始後，冰面上爆發了一場大規模的混戰，受罰席上擠滿了人。

加拿大Sportsnet頻道解說員克里斯·卡斯伯特（Chris Cuthbert）說：「如果人們先前對這場對抗將變得多激烈有任何疑問的話，那麼現在已經有了答案。」

激動人心的冠軍爭奪戰上周四在波士頓開打之前，川普在他的社群媒體平台真實社群（Truth Social）上發文祝美國隊好運，並嘲弄杜魯道，邀請他與聚集在華盛頓特區的美國州長們一起觀看電視轉播。

加拿大隊以3比2獲勝後，暫時佔據上風的杜魯道在X上發文稱：

「你奪不走我們的國家，你也奪不走我們的勝利。」

「明確而緊迫的危險」

對於這兩個和平共享著世界上最長不設防邊界的國家來說，這是一個驚人的轉變。美加兩國是主要的貿易夥伴、戰爭盟友和同一安全聯盟的簽署國。兩國邊境兩邊的汽車廠共享零部件、製造和勞動力。

加拿大人在佛羅里達州度假，在亞利桑那州擁有房產。美國人喜歡雷恩·葛斯林（Ryan Gosling）、瓊妮·密契爾（Joni Mitchell）和加拿大鵝（Canada Goose）羽絨服。加拿大和美國的球隊同屬國家冰球聯盟（National Hockey League）。布雷迪·卡查克（Brady Tkachuk）是上周六晚與加拿大球員在冰上互毆的美國球員之一，他平時效力於渥太華參議員隊（Ottawa Senators）。

現在，兩國關係可能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全球首富排排坐！川普大秀矽谷人脈，就職典禮成另類科技圈盛會 ｜ 更多文章 ）

諮詢機構Eurasia Group的副董事長、杜魯道的前高級顧問傑拉爾德·巴茨（Gerald Butts）說：「美國如今已對加拿大主權構成明確而緊迫的危險，我們正艱難應對。」他稱，川普在第一個任期內曾幾次說過要讓加拿大成為美國「第51個州」，但都是在私下場合。

川普咄咄逼人的語氣和行為讓許多加拿大人感到意外。但前外交官和商界領袖表示，川普所說的讓他對加拿大感到惱火的問題，包括貿易、邊境安全和國防方面的爭端，一直是兩國之間關係日益緊張的根源。

沒有跡象表明川普想派坦克北上，加拿大也沒有在其邊境駐紮軍隊。但加政府官員表示，他們正準備迎接一場可能曠日持久的戰役，美國將在這場戰役中利用經濟壓力迫使加拿大屈服於川普的意志。

加拿大領導人已威脅要採取報復性關稅，同時通過南下會見美國州長、議員和企業執行長來展開外交努力。本月早些時候，加拿大所有13個省和地區的領導人前往華盛頓特區，會見了國會議員以及川普手下負責立法、政治和公共事務的副幕僚長詹姆斯·布萊爾（James Blair）和人事主管塞爾吉奧·戈爾（Sergio Gor）。

這些加拿大領導人表示，會談進展順利。但在會談結束後，布萊爾發文稱：「需要明確的是，我們從未同意加拿大不會成為美國第51個州。」

實際影響

美加關係曾是世界上最穩定、最強大的夥伴關係之一，而川普的威脅給這種關係帶來了不確定性和怨恨，也激起了加拿大人強烈的愛國主義反應，這顯然不是加拿大的風格。

安大略省、魁北克省和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酒類商店抵制美國烈酒。今冬最流行的時尚配飾之一是一頂藍色的印有「加拿大不可出售」（Canada is Not for Sale）字樣的棒球帽。

安大略省溫莎市與底特律隔河相望。溫莎市市長德魯·迪爾肯斯（Drew Dilkens）表示，一旦關稅生效，他將取消該市對底特律大獎賽（Detroit Grand Prix）的贊助。本月早些時候，他終止了一項每年接送4萬名加拿大人前往底特律的巴士服務。他說，這些舉措是為了報復川普的威脅。

「我們需要發出回擊訊號，」迪爾肯斯說。「你以為我會就這麼算了？沒門！」

杜魯道已要求美國人記住，加拿大士兵曾與他們在法國、朝鮮半島和阿富汗並肩作戰，獻出了生命。「我們不想走到這一步，我們沒有挑起矛盾，但我們不會退縮，」杜魯道在2月1日的全國電視講話中說。當天，川普宣布將對加拿大和墨西哥徵收全面關稅。（川普後來暫停了該計劃，推遲到3月4日實施。）

「這是一個決定性的時刻，」私營部門工會Unifor的主席拉娜·佩恩（Lana Payne）說。她在多倫多和丈夫以及23歲的女兒一起觀看了這場演講，想看看加拿大將如何應對她所說的「對加拿大經濟及其工人的無端攻擊」。Unifor代表加拿大各地32萬名汽車和其他行業的工人。

即使川普從未實施全面關稅，但過去一個月的言論已經在促使加拿大重新思考自身對這個全球最大經濟體的依賴，加拿大逾75%的出口商品輸往美國。「現在沒有回頭路了，」佩恩說。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全球首富排排坐！川普大秀矽谷人脈，就職典禮成另類科技圈盛會 ｜ 更多文章 ）

這些威脅已產生實際影響。總部位於魁北克的家具製造商South Shore Furniture在2月份裁員115人，理由是面臨關稅威脅。South Shore表示，公司70%的收入來自美國，但川普政府的反覆威脅已促使該公司的商品買家轉而從亞洲市場購買更多產品，這損害了公司業務。

加拿大航空公司西捷航空（West Jet）的執行長表示，在2月份頭幾周，預訂赴美航班的加拿大人數下降了25%。

怨恨情緒

川普一開始是抨擊加拿大未能阻止芬太尼和非法移民進入美國，但現在他的批評已經升級。他聲稱，美國每年對加拿大的「補貼」高達2000億美元（約合新台幣6兆5550億），這個數字計入了2024年總計630億美元（約合新台幣2兆）的商品貿易逆差以及美國為兩國聯合防禦（尤其是在北極地區）所貢獻的資金。儘管加拿大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的創始成員國之一，但它沒有達到該聯盟定下的國防開支至少佔GDP 2%的目標，這一資金缺口長期以來一直令川普感到惱火。

在今年的超級碗周日（Super Bowl Sunday），川普表示，加拿大從美國竊取了汽車工業，並威脅要對加拿大製造的汽車徵收關稅。加拿大製造的汽車中有許多都在美國銷售。他說，如果美國撤回國防支持並對汽車徵收關稅，加拿大就會垮掉。「如果我們這樣做，他們將無法作為一個國家生存下去，」川普當時在空軍一號（Air Force One）專機上說。

「這令人沮喪，」曾在川普第一任期協助談判《美墨加協定》（USMCA）的前加拿大駐美國大使戴維·麥諾頓（David MacNaughton）說。「他們到底想要什麼？這就是讓加拿大人如此憤怒的原因。」

加拿大右翼前總理斯蒂芬·哈珀（Stephen Harper）本月在渥太華舉行的新書發布會上對聽眾表示，為了保持加拿大的獨立性，他願意接受「任何程度的損害」。據現場聽眾透露，哈珀表示：「如果這就是我們面臨的選擇，我寧願讓這個國家變得貧窮，也不願被吞併。」

一些美國人也感到困惑，他們發現自己與一個一直以來似乎都非常溫和開朗的鄰居——美國自己的「內德·弗蘭德斯」（Ned Flanders，編注：美國動畫節目《辛普森一家》中的角色，是主人公的鄰居）——陷入了口水戰。

「你和這個國家一直是最好的朋友，或者說是好朋友。一切都很好。那你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呢？」靠近美加邊境的蒙大拿州謝爾比市的圖書管理員海蒂·奧爾福德（Heidi Alford）問道。

有關加拿大人在美國國歌播放時發出噓聲的報導確實令她感到擔憂。「我希望這不會讓人們感到不快，但我不知道，」她在談到川普的威脅時說。「我認為會有一些怨恨情緒。」

加拿大能源和自然資源部部長喬納森·威金森（Jonathan Wilkinson）表示，美加之間的緊密關係令川普的威脅顯得更加傷人。當加拿大一些省份領導人下令將美國葡萄酒和威士忌從酒類商店的貨架上撤下時，威金森為此歡呼雀躍。

他擔心，兩國關係已經嚴重受創。「這對加拿大人的心理造成了根本性衝擊，」威金森說，「這將在人們心中留下一個揮之不去的疑問：從長遠來看，我們是否還能完全信任美國。」

警鐘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全球首富排排坐！川普大秀矽谷人脈，就職典禮成另類科技圈盛會 ｜ 更多文章 ）

加拿大和美國以往曾克服過兩國爭端的不利影響。達特茅斯學院（Dartmouth College）經濟學教授道格拉斯·爾溫（Douglas Irwin）表示，當美國根據1930年的《斯姆特霍利關稅法》（Smoot-Hawley Tariff Act）提高進口關稅以保護美國农民時，加拿大曾反制以對雞蛋等商品徵收更高的關稅，導致美國雞蛋出口大幅下降。

隨著美國和加拿大作為盟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並肩作戰，兩國關係回溫，隨後在1965年簽署了一項協議，取消了美加之間的大部分汽車貿易關稅，兩國關係進一步加深。1980年，緊張局勢再次加劇，當時憤怒的緬因州居民用成堆腐爛的馬鈴薯封鎖了美加邊境，抗議來自加拿大的廉價馬鈴薯導致自己破產。兩國在1988年簽署了第一份全面自由貿易協定，該協定後來擴大到包括墨西哥，並更名為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川普在他第一個任期內迫使這份協議進行了重新談判，該協議變成了美墨加協定（USMCA）。

一些加拿大人認為這個時刻是一記警鐘。黑莓（BlackBerry）手機製造商Research In Motion的前董事長兼聯席執行長吉姆·巴西利（Jim Balsillie）表示，加拿大領導人太長時間以來一直將美國的慷慨視為理所當然，沒有適應不斷變化的世界。

他說：「在過去20年裡，全球經濟秩序在他們眼前發生了根本性重塑，而他們卻抱持著天真和感情用事的看法。」

另一些人則表示，加拿大忽視了處理兩國之間的矛盾，導致自己容易受到一位咄咄逼人的總統的攻擊。

「有些問題需要解決，而且應該得到解決，」曾在喬·拜登（Joe Biden）手下擔任美國駐加拿大大使的戴維·科恩（David Cohen）說。他對川普的策略提出了質疑，但表示，許多總統都曾對加拿大在國防、邊境執法、軟木木材貿易和給予美國奶農市場准入方面的政策提出過異議。

紐約州普拉茨堡附近的商會負責人對目前的美加關係表示滿意。North Country Chamber of Commerce負責人加裡·道格拉斯（Garry Douglas）說，紐約州北部這個鄉村地區已刻意將自己打造成蒙特利爾的美國郊區，鼓勵跨境投資和研究合作，這些合作已讓普拉茨堡地區繁榮起來。

他說：「我們在很多方面已經成為魁北克經濟的附屬物。」

他說，加拿大製造商在普拉茨堡地區僱傭了數以百計的人員，生產塑膠、航空航天部件和其他產品。普拉茨堡地區的會計師和律師在協助加拿大公司管理美國投資方面有繁榮的業務 。紐約州相當大一部分電力、天然氣、水泥和汽油都來自加拿大。

道格拉斯說：「美國和加拿大已經形成高度一體化的後貿易關係，共同製造產品，而不是關注來回運輸的商品貿易的價值。」

距離美加邊境約12英里的緬因州卡里布的馬鈴薯種植戶布賴恩·格雷特（Brian Guerrette）說，他還沒有聽說過很多有關芬太尼從加拿大流入美國的消息。格雷特說，駝鹿是一個更大的問題，此外還有太多廉價的加拿大馬鈴薯。

與此同時，川普關於讓加拿大成為美國第51個州的言論讓格雷特一些住在邊境另一邊的加拿大朋友感到不安。

「有些人認為這就是一場佔領行動的開始，」格雷特說。「他們認為這是讓加拿大人生活痛苦的開始，直到他們屈服。」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全球首富排排坐！川普大秀矽谷人脈，就職典禮成另類科技圈盛會 ｜ 更多文章 ）

這位53歲的農民說，他不介意徵收關稅或其他保護美國市場的進口限制措施。而且他認為，現在可能是他的加拿大朋友們作出選擇的時候了。「他們希望像一個州一樣運作，基本上實現自由貿易，但仍然是主權國家，」他說。「加拿大希望像一個州一樣運作，但又不想成為一個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