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幸助觀點：「反三接方」告訴我關於大潭藻礁生態的五大驚奇

今(2021)年12月18日全民公投問題：「您是否『同意』中油第三天然氣接收站『遷離』桃園大潭藻礁海岸及海域？」在討論同意與否前，我們應該先了解的是，投下同意票等於保護大潭藻礁生態嗎？首先必須強調的是，此議題錯綜複雜，不僅牽涉藻礁生態，還有空氣污染、電力需求、能源轉型、經濟發展與社會公平正義等。藻礁生態是專業的生態問題，然而遺憾的是，呼籲民眾投下同意票的「反三接方」所提供的宣教資訊，多是誇大不實、對大潭「美麗藻礁」的想像。

以陳昭倫研究員、林惠真教授為首的「反三接學者」不相信中油的環評報告，向林務局申請千萬經費自行研究，極力想證明大潭藻礁生態優於觀新藻礁保護區，然其研究結論卻被三位匿名審查委員質疑「先射箭、再畫靶」，有違學術倫理之嫌。以下羅列五點，供各界評斷：

驚奇1. 藻礁和珊瑚礁生物多樣性一樣豐富？

《國家地理雜誌》於今年11月刊出《藻礁何去何從》一文，將藻礁生態系描繪成和高生產力、棲地穩定、與生物多樣性豐富的珊瑚礁類似。其實這種說法和藻礁生態系真正運作的方式相去甚遠。墾丁珊瑚礁自2001年至2005年間，紀錄物種已超過1100種；桃園藻礁在過去5年經過各方關注，挹注經費進行密集且高強度的調查與採樣之下，仍只紀錄不到160種物種，兩者之間有約一個數量級的差距，主要原因在於兩者生存環境明顯不同。珊瑚礁存在於環境穩定清澈的亞潮帶海水中，而藻礁位於環境常變動、水質混濁的潮間帶。當珊瑚生長不佳時，殼狀珊瑚藻才能趁勢崛起，形成藻礁。由於環境光度不夠，加上沙表面基質的不穩定狀態，藻礁中藻類基礎生產者極少，食物來源受限，又有沙粒反覆刮擦、遮蔽光線等生存壓力，生物自然不多。

驚奇2. 藻礁是「藍碳」?

「反三接學者」宣稱藻礁是「藍碳」。相對於森林的「綠碳」，「藍碳」指的是可吸收大量的二氧化碳，減緩溫室效應，並將碳固定於海洋生態系統中，如紅樹林、海草床與鹽沼等。構成藻礁的殼狀珊瑚藻生長得慢，所以固碳能力不高，只有海草床的10%，紅樹林的5%，也沒有土壤供儲存碳之用，甚至在其合成碳酸鈣的過程中，還會釋放一部分的二氧化碳，所以國際上並不認為藻礁或珊瑚礁是藍碳。 （相關報導： 湯紹成觀點：「珍愛藻礁公投」案的重要性 ｜ 更多文章 ）

驚奇3. 「洗刷刷」的生態調查方法是客觀可信嗎?

「反三接學者」以「洗刷刷」方式進行生態調查，結果是客觀可信的嗎？1984年甚至更早的航空或衛星影像都顯示，現今桃園海岸多是沙覆地，所以7,600年前殼狀珊瑚藻形成的碳酸鈣藻礁才得以深埋於沙底至今。然而2003年台電大潭電廠設置出入水口突堤、2005年東鼎公司也建置人工突堤，相繼改變了觀新與大潭藻礁的地貌。觀察自2005年開始的衛星影像時間變化，可知大潭藻礁常因颱風與季節反覆經歷沙埋與露出，顯示大潭藻礁生態一直在反覆演替。只要歷經3公分的沙掩蓋5天，殼狀珊瑚藻的活性就會降低50%。「洗刷刷」卻是用人為方式讓已被沙埋的藻礁露出，大幅提升大潭藻礁調查殼狀珊瑚藻覆蓋率，這樣的操作已違反自然生態調查的學術倫理。

驚奇4. 大潭藻礁是柴山多杯孔珊瑚唯一棲地?

「反三接學者」聲稱大潭藻礁是保育類珊瑚：柴山多杯孔珊瑚唯一棲地。然而，同一位學者也曾在2018年提及，在觀新藻礁發現三株柴山多杯孔珊瑚，這表示該學者早知道觀新藻礁可能也有柴山多杯孔珊瑚。此外，今年3月筆者也在觀新藻礁保護區發現柴山多杯孔珊瑚群體，在水中還會伸出觸手捕食，生長狀況良好，「唯一」棲地的說詞並不恰當。

驚奇5. 大潭藻礁蘊含驚人數量的螃蟹及裸胸鯙？

「反三接學者」聲稱大潭藻礁有16萬隻(每平方公尺約1隻)兇猛酋婦蟹、2,137萬隻(每立方公尺約607隻)小型小相手蟹，以及1,200隻裸胸鯙。本該是群居分布於某些潮池中的螃蟹和裸胸鯙，「反三接學者」錯用「均勻分布」的統計方法，直接把密度平均值乘以大潭藻礁總面積，刻意忽略捕獲數量少的潮池，進而推算出驚人總數量，明顯高估了大潭藻礁的螃蟹數量。換言之，若大潭藻礁果真有如此多的螃蟹，我們應該會看到類似於澳洲聖誕島千萬隻紅蟹出沒的畫面。

綜上所述，大潭藻礁生態的真實樣貌與「反三接方」所宣傳的內容多有出入，其研究過程非但不嚴謹，甚至有違學術倫理。科學研究應講求客觀與證據，不應因研究者個人意識形態而人為操作實驗環境，掩蓋客觀事實，再將得到的結果刻意散播、誤導民眾帶風向，甚至造謠抹黑其他保育策略不同的學者，此舉實非科學精神所為。這些「反三接學者」真的能一夜好眠嗎?

回到公投主題。第三天然氣接收站即便遷離，大潭藻礁生態依舊不穩定，反覆沙埋與露出是其自然循環的樣態，真能保護大潭藻礁嗎？我們更應思考的是，假設「同意」通過，後續全民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下一個要討論的就是空氣汙染與能源轉型議題如何能解？ （相關報導： 湯紹成觀點：「珍愛藻礁公投」案的重要性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國立中興大學生命科學系終身特聘教授，國立中興大學環境保育與防災科技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