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公共廣播公司的衰亡　特區政府接管香港電臺，影響深遠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香港公共廣播公司香港電臺的管理層選擇了5月3日世界新聞自由日，發起了一系列行動，這與該機构提供公正新聞報導和自由表達平臺的使命背道而馳。工作人員開始從臉書和YouTube上删除所有一年多前播出的節目，其中包括一些獲獎的調查節目，這些節目的流覽量超過了100萬次。電視臺隨後拒絕與記者利君雅續約，這實質上就相當於解雇了一名因嚴厲質問當地官員而聲名鵲起的記者。就在幾天前，高管們裁掉了一部歷時數月的紀錄片，這部紀錄片突出了數位新聞機构《香港自由新聞》和《公民新聞》的的犀利報導風格和創新商業模式。

不久前，在這個廣受尊重、高度自治的廣播公司，上述任何一個步驟機乎是無法想像的。如今，它們只是一系列令人不安的變化中的最新一個，這些變化正在使香港電台的編輯獨立性和新聞監督性流失。在過去兩個月中，這種千傷致命的過程加速了。

對於香港的記者、新聞消費者以及其他熟悉香港電臺的人來說，隨著這又一家曾經聞名香港的另一家機构也成了昔日香港的影子，事情的每一次演變都會引發一種痛苦和失落感，。但香港電臺的命運有著更深遠的影響，它為任何關心香港、媒體自由或北京在中國大陸境外日益增長的影響力的人提供了深刻的見解和警告。 

不是一般的中國廣播公司

雖然香港與中國其他地區在新聞自由方面的長期差距可能是顯而易見的，但香港電臺與其中國內地同行中國中央電視臺（CCTV）之間的鮮明對比卻無論如何描述都不過份。中央電視臺由中共宣傳部監督，受到嚴格的編輯控制，並被部署為中共對評論家和被視為敵人者的鎮壓軍火庫中的主要武器，而香港電臺則效仿英國廣播公司（BBC）的模式，由政府資助但在編輯方面獨立的新聞服務機構。

香港電臺成立於1928年，現經營英語、普通話和粵語的電視頻道以及七個廣播電臺。它的節目和紀錄片多次在亞洲和世界各地獲獎。節目表傳統上包括政治諷刺、調查報導、時事脫口秀和文化內容。在近至2019年的調查中，香港電臺在香港各廣播電臺中的公眾信任度得分最高，這反映出香港電臺以可信、專業的報導贏得了聲譽，包括在北京和香港政府對前民主抗議的反應等敏感問題上。

惡意奪取

正是因為香港電臺對當權者的毫不留情報導，親北京官員跟進去年通過的《國家安全法》，以及更廣泛地鎮壓香港的前民主運動，採取行動壓制該台。一開始是通過政府評估，一系列針對個別記者的孤立行動，進而卻如滾雪球般，演變成對香港電臺政策和文化的全面整頓改。

關鍵的轉捩點出現在2月中旬。在一個政府小組發表了一份詳細的報告問責該廣播公司的管理之後，資深記者梁家榮辭去了總編輯一職，這距離他被分配的任期結束還有6個月。他由民政事務局副局長李百全接任，李百全是一名公務員，此前沒有媒體從業經驗。其他政府官員很快也加入了李百全的管理團隊。 （相關報導： 規範精英行為、施壓科技公司、更新媒體法規……在2021年，中共正迅速翻新審查制度 ｜ 更多文章 ）

幾周內，香港電臺另外三名資深員工辭職，李百全宣佈了一項史無前例的政策：今後所有節目都需要他親自稽核和批準。此後，至少有9集節目在最後一刻被禁播，至少有一個完整的劇集被停播。這些被取消的節目的主題包括一作家談論鯨魚、一支嘻哈樂團、大學學生會、疫情期間的口罩短缺、警方處理2019年反政府抗議活動以及北京強加的、即將實施的選舉變化。

這種來自管理層的嚴厲和武斷的干涉本身就可能助長自我審查，但在4月初，一項新政策新增了財政打壓措施：如果高管决定不播放員工製作的內容，員工將不得不承擔費用，費用將從他們的工資中扣除。

儘管香港電臺减少了前民主派聲音和政府責備者的播放時間，特別是在中文節目上，該電視臺4月底宣佈，將推出一個由香港特首林鄭月娥主持的新節目，每天播出四次，在定於今年晚些時候舉行的立法會投票前，她將採訪精心挑選的選舉委員會成員。

為何重要

對於那些已經積累了扎實報導的職業價值的記者來說，看著它被抹殺是令人心碎的。對於依賴香港電臺作為可靠新聞來源的香港人來說，損失同樣顯而易見。而對於在香港運營的企業來說，香港電台的變化也引發了一些問題，即在調查和曝光政府違規行為時，如何報導，報導什麼。但香港電臺所發生的事情也影響到香港以外的地區。 

首先，中國那些渴望更大的新聞自由和更值得信賴的媒體的人，把香港電臺視為有朝一日在大陸可能發生的事情的典範。它被政府部門接管，並有可能轉變為政府喉舌，這對北京的媒體控制獨裁模式來說，是一個令人沮喪的勝利。

其次，與香港最近發生的針對媒體和記者的暴力襲擊不同，政府可能會似是而非地否認對此負責，而對公共廣播公司的清剿顯然是政府的蓄意行動。香港電臺减少了編輯自主權，這削弱了香港官員聲稱他們仍然支持媒體自由和其他民主價值觀的說法，外國對話者再也不能聽到這些官員們說什麼，就去信什麼。。

第三，香港的自由，包括新聞自由，不僅以香港本身的《基本法》為基礎，而且以國際協定和條約為基礎。其中包括《中英聯合聲明》和《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儘管中國本身已經簽署但尚未批准通過這些協約，中國同意這些協約在香港回歸後可以繼續生效。政府接管香港電臺是對香港獨立報更廣泛攻擊的一部分，如果任其發展下去，將更廣泛地損害國際人權體系的信譽。在某種程度上，北京是這些協定的一方，香港的命運應該成為一個警告，讓人看清中國在氣候變化和知識產權等其他議題上的國際承諾的誠意。

第四，由於與中國有聯系的公司、企業家，甚至國有企業已經開始在世界各地購買股份或以其他管道投資媒體，香港電臺的衰亡應該讓任何現有或潜在的合作夥伴停下來三思。它展示了一個受人尊敬的獨立媒體，儘管遭到資深員工、記者和公眾的反對，但它能以多快的速度被迫就範。這一經驗還強調了投資篩選機制和對外國所有權的合理限制的重要性，至少對廣播媒體而言是如此，許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國家都已建立了這種機制。

尚未結束

在因為香港電臺屈服於政府的控制之際，無論是記者群體還是普通香港人都沒有袖手旁觀。。一些員工已寧願辭職，也不願被迫與編輯政策的轉變而合作。其他人則試圖避開武斷的紅線，繼續製作符合公眾利益的內容，包括有關廣播公司自身進展的內容。以上資訊大多來自香港電臺自己的報導，或是員工悄悄向其他新聞機構透露的細節。

在香港其他地方，市民和記者協會已採取措施予以回擊。5月初，線民們爭先恐後地將過去的節目在被刪除前，在區塊鏈平臺上予以存檔。5月6日，香港電臺因一部關於2019年7月元朗暴徒襲擊抗議者的紀錄片而獲得人權新聞獎，主辦方拒絕該媒體追溯退出該獎項的努力，並承認記者蔡玉玲的努力，上個月，她因在研究中使用交通資料庫而被定罪並被罰款。 （相關報導： 規範精英行為、施壓科技公司、更新媒體法規……在2021年，中共正迅速翻新審查制度 ｜ 更多文章 ）

儘管有這些堅持原則的立場，但保留香港電臺尚存的編輯獨立性和調查性報導將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如果沒有更大的國際壓力，也沒有香港高官的改弦更張，香港電臺似乎很可能會成為一個政府喉舌，或是一個平淡無趣、沒有力量的新聞媒體，只是關注娛樂和人類興趣故事。無論如何，如果任由最近的損害繼續存在，香港將失去一個真正的寶藏。

薩拉∙庫克（Sarah Cook）是《自由之家》中國、香港和台灣問題研究總監，兼《中國媒體快報》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