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曲專訪》玩樂團、辦音樂祭、拚選舉搞政治 Freddy「不做會死」的衝組人生

2019-06-15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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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會死。」林昶佐這樣形容寫歌、做音樂,但回頭看來,他早就走得很遠。(顏麟宇攝)

「不做會死。」林昶佐這樣形容寫歌、做音樂,但回頭看來,他早就走得很遠。(顏麟宇攝)

15歲的時候,林昶佐在作文簿上寫下夢想,是要組搖滾樂團,巡迴世界,老師給的評語是「不切實際」。20多年後,他已經從世界紅回台灣,還成為第一位走入政壇的搖滾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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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會死。」他這樣形容寫歌、做音樂,但回頭看來,他早就走得很遠,辦過音樂祭、經營過live house,音樂媒體《耳朵蟲》形容他是「國會首位『資歷完備』的獨立音樂人」,綜觀投身政壇的影劇、音樂人員,曾全方位接觸過音樂產業的,只有他一人。

畢業時嘆「18年被政府騙去」,他把台灣歷史寫入歌詞

4歲的時候,在父母的要求下開始學鋼琴,一開始覺得討厭,到了國小時,音樂終於在他體內生根,當時在光華商場的兄弟唱片行,Feddy第一次遇到西洋流行樂,Bon Jovi、Micheal Jakson,然後漸漸地,他玩起吉他,到了高中,巡迴世界的夢想已經在他腦裡打轉。

就讀學風自由的延平高中,林昶佐當時已經開始接觸樂團、玩音樂,有比較大眾的如槍與玫瑰、邦喬飛,也有更hardcore的如Megadeth、Metallica,大學以後時間更空了,他組起閃靈樂團,開始翻唱更黑死的金屬音樂,Inflames、Cradle of filth都在歌單上,但翻唱的時間大概不到1年,就覺得有些東西非寫不可。

時代力量立委參選人林昶佐與賽德克族共同簽署傳統智慧創作授權合作備忘錄,多位立委參選人到場支持閃靈願意承認錯誤尊重傳統文化。(林俊耀攝)
時代力量立委參選人林昶佐(中)與賽德克族共同簽署傳統智慧創作授權合作備忘錄。(資料照,林俊耀攝)

閃靈樂團的音樂,眾所皆知,寫台灣歷史,有賽德克巴萊抗日,有日治的高砂族戰士,也有反抗國民黨軍隊的二七部堆,喧嘩中帶著悲壯,來源都是Freddy看過、聽過的台灣史書籍。

高三那年,他在老師帶領下,開始接觸課本以外的歷史,畢業時只覺荒唐,18年來都被政府騙去,這樣的情緒需要一個出口,那幾年他讀史明、黃昭堂,也讀楊逵跟賴和的文學,「大概你關心什麼,這就是你自然需要抒發的情緒⋯⋯讀這麼多書,就選擇這個,你吃什麼東西,就大什麼便出來。」Freddy語畢大笑,笑到嗓子都啞了。

「怎麼讓大家想寫歌?」創作樂團從10團到100團的5年飛躍

但在閃靈初創的1996年,台灣儘管有樂團,創作樂團卻很少,音樂人羅悅全對當時的環境曾寫道:「台灣現實是,戒嚴意識壓抑了『唱自己的歌』口號中隱含的台灣本土意識、反抗意識,藉著民歌運動出線的歌手、詞曲作者雖然建立了新的流行音樂體系,但不滿現狀的年輕人仍無法在當時的流行歌曲找到渲洩的出口,只能繼續從西洋搖滾樂團裡探尋⋯⋯」

「直到80年代末解嚴後,『本土』與『反抗』才重新被提起。1987年成立的水晶唱片是一串事情的開始⋯⋯其中『地下樂團』這個詞的出現頻率,比其他排列組合都要來得高,用來指涉開始試圖在現場中演唱創作歌曲的搖滾樂團。」

談到20年前,林昶佐則回憶,當時要找創作樂團,確實可能找不到什麼人,大部分人都是在玩翻唱,「所以對樂團圈最大的議題,就是怎麼讓大家想要寫歌?」

林昶佐談到,當時有好幾間大學的音樂性社團聯盟,都在推「寫自己的歌、唱自己的歌」運動,搭著台灣民主化、本土化浪潮,創作者開始想唱自己的故事,「cover別人的歌,又沒辦法詮釋我想表達的東西,」於是創作樂團爆炸性成長,1996到1998年之間,大概只有10幾20個,1999年突然50幾個,2000年的時候,已經有上百個團,之後,再也沒人覺得組團是要翻唱,創作樂團成為主流。

20181118-「為愛返家—搭上幸福特快車」音樂會,閃靈樂團演出。(甘岱民攝)
時代氛圍一回事,可是另外一方面,15歲就立志要巡迴世界的少年,想得更遠。圖為閃靈樂團在「為愛返家」音樂會演出。(資料照,甘岱民攝)

時代氛圍一回事,可是另外一方面,15歲就立志要巡迴世界的少年,想得更遠。「我們聽這些西洋樂團,也沒有一個人是cover的,所以如果想要跟他們一樣,怎麼可能一直cover別人的歌呢?」但夢想畢竟都有不被當一回事的時候,Freddy說,閃靈成軍1、2年後,大家討論對樂團的看法,其他的人回答相對務實,被星探發現、被製作人遷走,只有他依然想巡迴世界。

「我不認為這件事是做不到的。」對此Freddy看得倒也很溫和,「整個圈子連創作樂團的數量,都只有10個而已,你還說你要去國際表演,那時候去國外的,比較多是勞軍、勞僑這種,所以大部分人,可能也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唱自己喜歡的!」閃靈拒絕主流、擁抱世界

儘管當時非主流音樂已經漸成一股勢力,但彼時閃靈內部也有過分歧,認為要唱比較主流的音樂,Freddy只能先往內部溝通,唱大眾的也不一定會被發掘,不如先唱自己喜歡的。

「但閃靈蠻幸運的。」Freddy說,96年成底成軍的新生樂團,97、98年就大受矚目,在各大比賽拿獎,攻佔玫瑰排行榜、Channnel V等排行榜冠軍,中間一度也有製作人想簽下來,但對方要求要由公司來製作、包裝成主流樂團,也讓閃靈因此婉拒,「20年前所有人都覺得,製作人講的都是對的,但這跟我理解的外國樂團不一樣,哪有說Metallica寫1首歌,其他9首都音樂公司幫他寫、打造成流行的風格?」

20190215-時代力量立委林昶佐15日出席立院「108年新春團拜公益音樂會」,並上台高歌。(顏麟宇攝)
Freddy認為,唱大眾的也不一定會被發掘,不如先唱自己喜歡的。(資料照,顏麟宇攝)

2000年閃靈發行第二張專輯《靈魂之界》,同年就被邀請站上日本Fuji Rock舞台,此後巡迴國際的大門打開,到了02、03年,已經前往美國參加Metal Meltdown、密爾瓦基等音樂節,2004年回到台灣奪下金曲獎最佳樂團,那一年有多早?阿杜、范逸臣才剛入圍最佳新人。

「所以台灣的音樂、台灣的社會進展是很快的,到了03年那時候,就不會再想說,要聽什麼製作人的。」林昶佐笑著說,雖然沒有靠音樂發大財,但至少受到肯定,而1999年的首張專輯《祖靈之流》,是他與女友Doris組成「佛銳唱片」獨立發行,當時台灣也沒樂團自組工作室的風氣,「大家也覺得很奇怪,但到了2000年的時候,我還幫1976、濁水溪公社、Tizzy Bac去鋪貨。」 

「後來很多公司、中盤,都覺得可以來可以做這個生意,突然間所有的門就打開了,一開始沒有人要理你,『你們這些獨立樂團能賣幾張?自己想辦法。』」 笑得意氣風發,地下之姿逆轉主流,對創作者總是最爽的時刻,「大概就是5年內,唱片公司從完全不想甩獨立樂團,開始到中盤商、各個唱片鋪貨部門,都想跟獨立樂團合作,也想簽獨立樂團,而且也不會要改你的歌。」

「就5年時間而已,速度真的很快。」Freddy笑得暢快,初入音樂圈就出師大捷,之後,他把心力轉往另一個面向。

20190530-時代力量立委林昶佐專訪。(顏麟宇攝)
Freddy笑得暢快,初入音樂圈就出師大捷,之後,他把心力轉往另一個面向。(顏麟宇攝)

虧300萬照樣繼續辦活動!他就想「給看表演的人一個天堂」

2001年,剛從Fuji Rock回國的Freddy滿心期待,作為台灣第一個登上國際音樂祭的樂團,他迫不及待,想把在日本體驗的風氣與刺激帶回來,那年野台開唱,他跟閃靈不計重本,請到四大金屬天團之一的Megadeth,活動規模拉大到3天、100多組國內外表演團體,對當時的台灣音樂人、粉絲來說,這件事難以想像。

結果連老天都要考驗他。活動中途燈、音設備都出問題,穿透力強大的重低音,也屢遭附近居民抗議、報警,更慘的是,第二天深夜,氣象局發布颱風警報,惡劣的天氣連火車都停駛,原本在戶外的舞台緊急移至室內,不少觀眾要求退票,整個工作團隊只有狼狽可以形容。

Megadeth原訂前往台灣,再轉往印尼表演,經紀人也一度因為天候問題,希望取消台灣行程,但Freddy想做的誰也攔不住,死命打越洋電話,就是要保住這場活動,最後誠意即便沒感動了天,但也感動了Megadeth,原訂上午抵台的他們,遲至晚間10點多,終於在風雨中抵達桃園國際機場,在全體工作人員拼死組裝器材、配置舞台後,於凌晨3時,登台轟炸全場。

當然,用不夠成熟的發想,挑戰前所未有的難關,也讓Freddy付出代價。野台開唱讓他欠了超過300萬債務,那幾年他跟女友Doris接翻譯、打零工、跟標會、跑去做一場報酬1、2萬的人體藥物實驗,甚至因為聽說結婚可以辦結婚信貸,於是Freddy連問了50句:「結婚啦好不好?」最後Doris還真的點頭答應。

閃靈Doris(閃靈Doris臉書)
因為聽說結婚可以辦結婚信貸,於是Freddy連問了50句:「結婚啦好不好?」最後Doris(見圖)還真的點頭答應。(資料照,取自閃靈Doris臉書)

虧錢好像也沒在怕,Freddy接著在2003年,聯合創辦這牆(The Wall)音樂展演空間、2006年開辦「大港開唱」,他說就是回到台灣真實的市場狀況學習,後來辦活動,也比較小心,比較學會預估門票收入,卻從來沒想過就此罷手,「這也是一種不做會死。」

「因為去國外參加那麼多festival(音樂祭)後,不是只有演唱會、演出,是充滿各種創意,你可以把一整天花在那邊的音樂樂園,多好啊,就想打造這樣的環境給大家,也想給看表演的人一個天堂,那就是那時的不做會死。」

辦圈子愛的活動是一個面向,另一個面向,Freddy透過音樂發聲,首先在2000年舉辦紀念二二八的「台灣魂」音樂會(現為正義無敵音樂會),2003年則從力挺藏獨運動的Beastie Boys手中,接手舉辦西藏自由音樂會。

林昶佐28日參加二二八事件69周年紀念日儀式,朗讀導演郭晉汝利用多首閃靈樂團歌詞重製的重組詩《千年也萬年》。(圖片取自林昶佐 Freddy Lim 粉絲頁)
林昶佐參加二二八事件69周年紀念日儀式,朗讀導演郭晉汝利用多首閃靈樂團歌詞重製的重組詩《千年也萬年》。(資料照,取自林昶佐 Freddy Lim 臉書粉絲頁)

「我覺得做這些事,還是比較像在創作,比較不是當成在參與社會運動,就是想做出一種表演詮釋理想,把一些有共同價值的樂團找來,表達對這個理想不同的看法。」Freddy說著伸出手,林生祥、大支、陳昇⋯⋯一連數了好幾個邀演歌手。

2008年以後,閃靈與各路夥伴開枝散葉,進入各個音樂公司、組織團隊,籌辦更多音樂性活動,「就很多人都在做了,沒有非我不可的感覺,我覺得人生有限,要趕快回到最喜歡的事, 就是音樂、寫歌、表演。」

「巡迴是最快樂的事」 Freddy:這才是本命

表演只是第一層,15歲的夢想在Freddy眼中閃閃發亮,說著他連語氣都激動了起來,「我高中時就覺得,巡迴真的是最快樂的事,在世界各地表演,你看你到立陶宛表演,都有你的歌迷,這真的是很棒的事!」

「小時後會覺得,巡迴世界是因為有好多女歌迷,而且外國的歌迷都比較開放,表演時會有上空啦,有人叫你簽名在她的胸部啦,小時候都說是為了這個原因,畢竟是teenager。」

2016-11-20-艋舺青山宮-青山王祭-靈安尊王-夜巡暗訪-林昶佐重以freddy之姿開唱-取自林昶佐臉書
「所以08年我想回去做音樂,之後每2年就有一張專輯,就可以一直出國表演,我想說這才是我的⋯⋯本命啊。」Freddy說道。(資料照,取自林昶佐臉書)

「等到你開始到國際巡迴時,是每天期待到了新的城市,每一天接觸每一個人、每一個城市新文化的樣貌,真的是很快樂的事,覺得我小時候給自己設定的夢想,我有做到,真的是很快樂的事。」 

「所以08年我想回去做音樂,之後每2年就有一張專輯,就可以一直出國表演,我想說這才是我的⋯⋯本命啊。」說著Freddy重重拍桌,臉上寫著兩個字叫暢快。

終於「跳下去」搞政治 林昶佐:對國民黨回來的危機感很重

08年後,不做會死,是寫歌,還有另一件事,是終於「跳下去」搞政治。那一年他在朋友牽線下,加入大選戰局,替民進黨總統候選人謝長廷擔任競選總部青年部執行長,還創作了競選歌曲《逆轉。勝》。

「那次比較是危機感,是對國民黨回來的危機感很重。」回憶起當年,林昶佐皺起了眉頭,「就是覺得馬英九回來會很慘,後來的ECFA服貿等,當初就有猜到了,那時是在民進黨工作的朋友邀請,我看剩1、2個月就要選舉,盡最後力量,看能不能擋住。」

「當然是沒有擋住。」失敗的經驗,讓Freddy露出苦笑,笑到聲音都啞了,「現在回頭看,那個危機感是很真實的,你看這幾年下來,差點連服貿都要簽了⋯⋯也好險大家一起擋住了,所有台灣人一起擋住了。」

jndd台灣人權促進會、全國關廠工人連線、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等團體12日在立法院前召開記者會,呼籲立院各黨團落實集會保障,廢除《集遊法》修法中「禁制區」與「強制排除」規定,圖為時代力量立委林昶佐。(洪與成攝).jpg
此後的閃靈,越來越常在政治上直接發聲,Freddy跟各路NGO、人權組織互動漸深。(資料照,洪與成攝)

此後的閃靈,越來越常在政治上直接發聲,Freddy則在2011年接任國際特赦組織台灣分會會長,跟各路NGO、人權組織互動漸深,但是對他來說,這時的參與也不只是上街頭,「比較像是怎麼把組織做好,我之前在音樂工作上,到2010年已經有15年了,也失敗過好幾次,對於怎麼做事、經營一個團隊,也比較成熟。」

玩不了團有遺憾 Freddy:但同婚通過,覺得這4年沒有浪費

但經營組織,對政治的影響力終究不如直接「撩下去」,2014年太陽花學運爆發後,隔年時代力量成立,Freddy披掛上陣參選,年底閃靈在中正紀念堂前,舉辦大型演唱會,被譽為「台灣史上最hardcore」的造勢晚會,隔年1月,林昶佐擊敗國民黨老將林郁方,正式踏入國會。

但主唱當上立委,無疑代表樂團的發展要受到限制,當時閃靈宣布無限期休團,也使得後來《政治》的發表,讓所有歌迷喜出望外,從最初的獨立樂團串連造勢,到專輯正式開賣,都承載著一次次冥紙漫天的回憶。

不過立委的行程終究忙碌,Freddy不只要在國會拼鬥,回到選區也要經營地方,更在去年縣市議員選戰,扮演舉足輕重的母雞角色,大力為時力候選人輔選,甚至在子弟兵勝選後,仍抽空至台北市議會,「督導」3位新科議員的初次質詢。

20190410_時代力量台北市黨部主委、立委林昶佐親自到議會「督軍」。(方炳超攝)
時代力量台北市黨部主委、立委林昶佐(中)親自到台北市議會「督軍」。(資料照,方炳超攝)

熱情再多,一天依舊只有24小時,巡迴世界的愉悅,如今也能暫時擱置。談到擱下的夢想,林昶佐婉轉嘆了口氣,感覺很複雜,有時候確實會覺得遺憾,「 有時候又對於在做的事很有成就感,像同婚過了以後,我就覺得這4年,真的全部都沒有浪費,即便中間再多起起伏伏的心情,都不會浪費,不是每一屆立法委員,都有機會見證這個時刻。」

「每次完成重要的事情後,會有成就感一段時間,但慢慢又進入很庶務的討論,立法院的會議進度,都是很慢、很慢的,像同婚也是從2016年到現在3年多,前面還有10、20年的累積。在累積的時候,一定都覺得度日如年,沒有成就感,沒有覺得今天有比昨天往前進,當進入這種進度不明顯的時候,就會覺得,我到底在幹嘛?」

「但如果進入這種情況幾天,我就會拉長,『沒有,我們這幾年有在前進。』」還是有在前進的,像獨立音樂穩穩地走過5年,像相愛的人終於能廝守,很慢、很慢,在林昶佐眼裡,台灣還是繼續在往前。

20190517-時代力量立委林昶佐17日於院會發言。(顏麟宇攝)
時代力量立委林昶佐認為,同婚過了以後,就覺得這4年真的全部都沒有浪費。(資料照,顏麟宇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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