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想留在這樣的以色列？戰火不停＋社會分裂，年輕世代出走潮失控中 | 李岱青

過去兩年，加薩無情的戰火以及巴勒斯坦人的苦難，使世界對以色列的觀感發生巨大轉變，也深深改變以色列人對自己國家的感受。《經濟學人》16日報導，目前加薩停火搖搖欲墜，與巴勒斯坦的問題仍毫無解決方案；國際間的批評與孤立感加深、國內政治也比以往更加撕裂、極端且對立，越來越多以色列人開始懷疑：他們的未來是否還在這片土地上？

在以色列這樣的小國，只要有公民獲得諾貝爾獎（Nobel prize），通常全國都會跟著慶祝，然而，上個月以色列裔經濟學家莫基爾（Joel Mokyr）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消息，卻沒有在國內激起太大迴響。部分原因是消息公布時，正好撞期加薩最後一批以色列人質獲釋，所有焦點都集中在停火和人質返家上。此外，其實莫基爾一直是納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政府的批評者，政府本來就不可能大肆讚揚他。

不過以色列一些學者認為，這種冷淡反應還有另一個原因——莫基爾已在美國生活超過50年。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Hebrew University of Jerusalem）一位經濟系講師告訴《經濟學人》：「大家都很愛Yoel（莫基爾的希伯來名字），但如果他留在以色列，他不可能會有今天的學術成就。他依然很以做一位以色列人自豪，也與以色列學界保持深厚連結，但現在，『人才外流』的恐懼真的越來越明顯。」莫基爾曾在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求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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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外流的擔憂在以色列並不是新話題。美國大學的資源和學術環境，長期吸引以色列最聰明的人才；在過去25年裡，有4位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要不出身希伯來大學、要不曾在該校任職，但只有其中一位在學術生涯起飛後仍留在以色列。

然而，與以往主要出於職涯考量不同，過去3年發生的事，讓移民問題成為政治討論。納坦雅胡領導的聯合政府由強硬右派與極端宗教政黨主導，加上以哈戰爭，讓不少以色列菁英開始重新思考是否要離開這個國家。

2025年10月20日。在以色列莫迪因市（Modi'in），以色列士兵在葬禮上哀悼在加薩遇難的Itay Yavetz中士同志。（AP）

以色列特拉維夫大學（Tel Aviv University）經濟學者班大衛（Dan Ben-David）表示：「以色列的科技與經濟優勢，是由大約30萬名在科學、醫療等領域極為優秀的人才支撐，他們只佔全國人口約3％，卻隨時能在海外找到好工作。」2024年，以色列科技產業佔出口總額約59％，而支撐這個產業的人才卻高度流動。

根據以色列中央統計局近期的數據，該國確實有理由擔心。過去10多年，以色列每年移民離境人數大約4萬人，但新政府完整執政的第一年（2023年），移民離境人數暴增近50％，達到5萬9365人；而2024年，離境人數再飆升到8萬2774人。雖然班大衛提醒，學者、研究人員短期旅外再回國的情況很常見，因此是否構成真正的人才外流危機仍有待確認，但他補充：「我們都聽說越來越多同事真的決定搬走。」（相關報導：當承諾遇上賺錢機會、誰重要？美考慮出售沙烏地48架F-35戰機，以色列恐面臨「軍事優勢」挑戰｜更多文章）

深入研究數據也發現，2024年離開以色列的人中，有38％是在不到5年前才從海外移居來的。研究以色列人口的學者佩爾戈拉（Sergio Della Pergola）指出，這與2022年2月俄烏戰爭爆發後，大批俄羅斯人和烏克蘭猶太人遷入以色列有關：「對許多人來說，以色列原本是逃離戰火的短期避風港，但當這裡也陷入戰事後，他們就離開了。」

但這不代表以色列就能無視人才流失的風險。佩爾戈拉警告：「跡象顯示，離開的人大多是年輕、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尤其是年輕醫生。」世俗、受過高等教育的以色列人可能更反對納坦雅胡政府；在戰爭爆發前，科技業也是反政府的主力之一。《經濟學人》指出，這些人不見得能對巴勒斯坦人所受的苦難同理，反而是國內極端政治與日漸惡化的社會分裂讓他們無法繼續忍受。

2025年8月17日，以色列特拉維夫數萬名示威者呼籲停止加薩戰爭並釋放人質。（美聯社）

這之中許多人同時也是以色列國防軍（IDF）的後備軍人，這兩年反覆出征，但以色列境內佔人口約14％的極端正統派族群卻拒絕入伍，加深社會矛盾。

以色列正統派教徒湧入耶路撒冷街頭，抗議政府強制徵兵的決定，高掛「我們絕不入伍服役」的巨幅海報。（美聯社）

以哈戰爭期間，以色列總共徵召超過30萬名後備軍人，即使目前在加薩與黎巴嫩兩地都維持停火，以軍仍計畫長期維持高度戒備。這意味著後備軍人可能在2026年被再度徵召服役2個月。

以色列軍方強調，擴大常備軍力相當重要，以避免再度遭遇2023年10月那類的突襲事件。然而，支持後備軍人家庭組織的創辦人阿扎里亞（Rachel Azaria）警告：「這些後備軍人同時也是撐起以色列科技、醫療和經濟的中堅力量。」以色列國防軍後備部隊主管本阿里（enny Ben Ari）也表示：「我們必須更注重後備軍人的疲勞，並找到辦法支持他們的家庭、工作，以及被戰爭耽誤課業的學生。」

同時，以色列社會也正面臨一場集體心理創傷。2024年有21名以色列士兵自殺身亡，是自2011年以來最多的一年。以軍心理健康部門主管羅斯柴爾德上校（Dr. Yaakov Rothschild）則否認軍隊自殺率上升，強調因廣泛徵召預備軍，使軍隊總人數增加，因此不能直接比較。

但以色列心理健康志工計畫負責人賽卜提（Doron Sabti）卻表示：「只討論戰地創傷和軍人自傷，其實忽略了更大的問題：整個以色列社會都需要更全面的計劃，來應對心理創傷。」根據《經濟學人》，以色列政府至今已投入19億新謝克爾（約合新台幣183億元）用於心理健康，但專家普遍認為這遠遠不足。某軍中心理學家警告：「這場戰爭的最後，是陷入集體創傷的社會。」（相關報導：當承諾遇上賺錢機會、誰重要？美考慮出售沙烏地48架F-35戰機，以色列恐面臨「軍事優勢」挑戰｜更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