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姮燕觀點：勞動部「賭場」─外籍家庭看護工聘僱的隱喻與改革之路

台灣已邁入超高齡化社會，外籍家庭看護工成為許多家庭的救命繩。然而，當前外籍看護聘僱系統宛如一座由勞動部經營的賭場(casino)，而勞動部手握獨家合法經營的牌照。在這個賭場中，雇主因家中長者或重症患者的照顧需求，被迫成為賭桌上的玩家；仲介則扮演發牌的荷官(dealer)，依規操作並抽取佣金(又稱抽水，commission)；而勞動部作為莊家，掌控所有規則。勞動部旨在穩定勞動市場，但現行規則讓雇主面臨高成本、低勝率與不確定性。這座賭場提供多種博弈遊戲(game)，每款遊戲代表不同的聘僱方式，賠率與風險各異，卻偏向系統穩定而非玩家需求。本文透過賭場博奕的隱喻，剖析這套外籍看護工聘僱系統的邏輯，揭示雇主的困境，並提出改革方向，盼將「賭場」轉為公平高效的服務平台。

 吃角子老虎機：運氣主導的傳統聘僱

傳統外籍看護聘僱流程如同吃角子老虎機（slot machine），純粹仰賴機率與運氣，玩家拉下把手，結果完全不可控，因為勝率已在莊家贏面的機器設定裡(default)，最終仰賴運氣來穩定聘僱關係。雇主透過仲介或勞動部直聘平台申請，卻無法預測看護的語言能力、技能或適應性。無論花多少時間與金錢，結果如同老虎機的隨機轉動，可能「中獎」得到合適的看護，也可能「空轉」，遇到無法勝任的移工。勞動部資料顯示， 2025年台灣聘僱20萬名外籍家庭看護工，但雇主常因語言障礙、文化差異或技能不足需多次更換。直聘平台看似降低仲介依賴，卻因申請流程繁瑣、資訊不透明、只能國內承接、雇主扛全部管理與聘僱責任等原始設定，讓雇主仍像在拉老虎機，仰賴運氣而非策略。

 美式輪盤：入境一站式服務的虛幻承諾

2023年推出的「新聘家事類移工一站式服務」，如同美式輪盤(American Roulette），表面簡化流程，實則暗藏陷阱。這遊戲中，輪盤有38個格子（1-36、0、00），玩家需在限定時間內下注，莊家因「0」與「00」佔有優勢。一如看護工雇主需在移工入境前5天完成線上登錄，提交聘僱許可、居留證、健保等文件，並確保移工參加3天2夜的講習課程。若文件不齊或錯過時限，申請可能被拒，無法及時獲得人力。根據政府採購平台，2024年編列4億元就業安定基金，該年核銷卻僅945萬元用於核心教材，其餘多花在交通與住宿，資源分配失衡。更糟的是，雇主需支付移工講習期間的3天薪資，並承擔照護空窗期的壓力。遊戲規則對玩家較不利，形同輪盤上的「0」與「00」。 （相關報導： 「80歲免評巴氏量表」8/1上路！家有2類長輩恐受衝擊，民團憂：未來恐找不到看護、淪為被選擇 ｜ 更多文章 ）

 德州撲克：中階勞力的策略幻影

聘僱中階外籍看護工（具專業證照或經驗者）看似像德州撲克(Texas Hold’em），這款遊戲允許玩家運用技巧，觀察牌面、計算機率，但運氣仍佔重要角色。中階外籍看護工看似提供雇主更多策略空間，讓雇主可透過面試或調整合約評估適配度，然而，申請條件限制、繁瑣程序、看護取得身分後仍可轉職等規則，仍讓勞動部的規則如莊家般佔據優勢。中階勞力聘僱需額外培訓或證照（如CPR或照服員資格），但勞動部對培訓資源的補助有限，雇主常需自費。例如允許看護工與廠工彼此跨業轉職，或成為鐘點看護、醫院護佐等政策變動，即便雇主懂策略而「玩得好」，仍可能因看護工流動或勞動力市場變化而「輸牌」。

 百家樂：鐘點看護的短暫賭注

「多元陪伴照顧計劃」提供鐘點看護，類似百家樂（Baccarat）簡單的閒莊對賭，雇主玩家只能猜贏家，幾乎無策略可言。每小時費用約200-300元，長期成本不低於全職本國看護，且碎片化服務難以建立穩定關係或深度培訓，導致看護無法熟悉被照顧者需求，增加醫療風險。全自費的計劃讓雇主像在賭桌上反覆下注，卻難確保照顧品質。對於面對緊急、短期又臨時照護需求的家庭，這款遊戲或許新穎且因賭場行銷吸引玩家上桌，仍無法滿足長期照護的穩定性。

 賭場貴賓區：八十歲以上免評巴氏量表的門檻挑戰

為因應高齡化需求，勞動部於2025年8月1日推出80歲以上免評巴氏量表六大配套政策，本欲讓年長或體力不佳的受照護者能化簡為繁地獲得照顧與陪伴資源，卻因繁瑣申請流程與「輕重症分流」要求，拉高門檻、延長申請等待期，凸顯政策的不合邏輯，形同賭場貴賓區（High Roller Room），迫使超高齡化小家庭需通過嚴格審核及等待才能入場。在貴賓區，玩家需證明財力、背景，甚至接受嚴格身份核查，方能入場對賭。同樣，長者免評政策要求雇主提交身分證件確認受照護者「足齡80歲以上」，並以「輕重症分流」增加申請等待期。長輩家庭多花數個月待在貴賓區門外等待審核，甚至錯過陪伴與照顧時機，猶如在高額賭注的牌局中，因門檻過高而無緣上桌，風險與排他感並存。

 雇主的無奈：被迫上桌的玩家

在這座「勞動部賭場」中，每位家庭看護工的雇主都是被迫上桌的玩家，必須遵守莊家規定每月繳交2,000元的就業安定費才能進入賭局，明知莊家與荷官佔優勢，卻無力改變規則也無法戒斷。家中長者或重症患者的照顧需求，讓雇主無法選擇退出這場賭局。玩家們不僅賭上金錢，還承擔時間與情感的煎熬。專業的荷官雖是系統運作的必要角色，但若規則未完善，雇主只能在高成本與風險中掙扎，凸顯制度對高齡社會照顧與陪伴需求的結構性壓迫。

 改革出路：從賭場到公平平台

要終結這場莊家勝率高的賭局，勞動部必須採取行動，讓聘僱系統成為支持雇主與家庭看護工的共贏平台：

1. 提升透明度：從吃角子老虎機到撲克公開賽

將聘僱系統從運氣主導的老虎機轉為如世界撲克大賽的透明牌桌。建置全國性數位平台，公開看護的技能證照（如CPR）、語言能力（如華語N5）、履歷及雇主評價，供雇主評估，減少運氣成分。簡化直聘流程，提供看護工線上履歷，縮短入境申請時限並提供即時進度查詢，降低行政風險。

2. 調整費用結構：從荷官抽水到二十一點分紅

改進抽水模式，仿效二十一點的公平分紅。將每月2,000元就業安定費轉為「技能提升基金」，補助雇主與看護培訓（如每年5,000元/人）。仲介媒合看護與雇主每次收費約2-3萬元，讓雇主聘僱成本高昂，應立法限制買工費與媒合收費次數，確保勞雇服務費用、品質與權益對等。

3. 引入彈性與保障：從百家樂到橋牌合作 （相關報導： 「80歲免評巴氏量表」8/1上路！家有2類長輩恐受衝擊，民團憂：未來恐找不到看護、淪為被選擇 ｜ 更多文章 ）

將「多元陪伴照顧計劃」從百家樂短賭升級為橋牌的長期合作，並避免勞動部以就業安定基金補助公益荷官(目前規定惟公益團體方能申請此計畫)，另應降低鐘點看護費用至低於非法看護，並限制家庭看護工轉職至該計畫，促進穩定照顧關係，解決非法仲介問題。

4. 簡化免評政策：讓營運數據說話

在長者免評新遊戲的試營運期間（政策推動一年內），應主動公告玩家進場數據讓各界分析，若未達預估10萬名的申請人潮，或造成與政策推動前不同的「排擠現象」，則應調整入場政策，取消「輕重症分流」等繁瑣流程，僅要求年齡證明（如身分證），以降低申請門檻與等待時間，讓雇主能在公平牌桌上穩定獲得照顧與陪伴資源。

5. 借鑑國際經驗：從澳門賭場到新加坡數位牌桌

    參考新加坡數位聘僱平台，建置整合技能認證與線上媒合的系統，降低仲介依賴，強化入境前培訓及不適任移工的淘汰機制，平衡勞雇雙方權益。另可仿效澳門賭場將營收回饋公民的機制，將就業安定基金回饋家庭看護雇主，例如減免就業安定費或增加法律扶助。

 結語：讓照顧不再是賭局

外籍家庭看護工聘僱系統的「賭場」隱喻，揭示現行政策未能充分回應現今重症、失能、失智與長者及其家庭的多元照護需求。勞動部旨在穩定勞動市場，卻讓雇主如同輸錢卻無法戒斷的賭徒，被高齡社會照顧需求逼迫上牌桌，承受高成本與不確定性的煎熬。這些博弈遊戲的設定，凸顯台灣高齡化又少子化雙重壓力下的照顧需求矛盾。若能傾聽雇主的聲音，優化規則，這座「賭場」或許能轉型為公平的服務平台，讓照顧成為人性化的支持，而非金錢與情感的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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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台灣失能者家庭暨看護雇主國際協會理事長、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