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新觀點：罷免怒潮與洪奇昌訪中─賴清德兩岸戰略的自我矛盾

怒火與靜默之間的裂縫

2025 年的台灣政治像一條拉得過緊的弦，一端繫着「抗中保台」的戰鼓，一端卻牽着悄聲開啟的對話之門。總統賴清德高分貝號召「青鳥行動」，發動全台罷免藍營立委，宣稱要阻擋「國會擴權黑箱」、捍衛民主。他以街頭怒火汲取群眾能量，將「親中賣台」的標籤重重貼在在野黨身上，似乎沒有比對抗對岸更高尚的道德制高點。然而就在罷免浪潮最洶湧之際，賴清德卻默許自己的恩師──民進黨創黨元老洪奇昌──率台灣生技與科技代表團展開為期三天的交流行程，與對岸重要產業機構會面互動。

師徒關係與戰略遮羞布的撕裂

這種張力最終撕開了一道清晰的裂痕：賴清德的對中戰略正自我瓦解。罷免行動需要敵我分明的敘事，他必須把所有質疑者推向「紅色陰影」；而洪奇昌此行卻正好證明，對岸並不只有敵人，還存在賴政府默許甚至期望維繫的合作窗口。罷免動員靠高強度情緒輸出維生，科技交流則靠低調協商維繫空間；前者將國民黨打成「統戰馬前卒」，後者卻讓民進黨元老成為「深化兩岸合作」的座上賓。兩條路線若要並行，唯有一種可能：把標準切割成對內鬥爭與對外互動的雙軌邏輯——可惜，這塊遮羞布在洪奇昌踏出國門那一刻便徹底掀開。

標籤政治的自我矛盾

街頭上，青鳥行動以「守護憲政」之名，對藍營立委發起罷免，動員者口口聲聲將國民黨描繪為「中共同路人」。政府首長不僅未試圖降溫，反而在演說裡反覆提及滲透威脅與保衛民主火線，努力把對國會改革法案的爭議上綱到統獨戰場，營造非我即敵的氛圍。這種動員邏輯需要一條簡單且無可置疑的敘事：只要與對岸互動，即屬背叛台灣。

誰可以接觸？誰又是賣台？

但洪奇昌的三日行程完全違反了這條易懂的公式。他參訪細胞研發基地、科技示範區，與當地高階技術人員與決策者進行深度座談，展現交流意圖。這樣的行程設計與內容安排，無疑是對「抗中」邏輯的一次打臉。消息傳回國內，瞬間動搖了賴政府構築的黑白敘事──如果真誠相信任何接觸都是統戰，那麼洪奇昌為何被默許前往？如果洪奇昌能以「民間身分」開展對話，為什麼藍營人物赴對岸就一定是「賣台」？

戰略破口的系統性風險

這種雙重標準不只消解了「抗中保台」的道德光環，更讓對岸得以閱讀台灣政權的破口：那條標誌着意識形態高牆的防線，其實可以為「自己人」留下暗門，方便必要時進出。對岸在對外訊息上迅速捕捉這一點，放大洪奇昌此行的「合作氛圍」，等於告訴台灣社會：面對同一座高牆，有人被告誡絕對不可靠近，有人卻可獲准穿牆而過——只要他是執政者信任的角色。 （相關報導： 觀點投書：大罷免大表態？細數政治上的那些｢東施效顰｣ ｜ 更多文章 ）

策略分裂與誠信代價

賴清德對中政策的戰略分裂於此暴露無遺：一方面他需要罷免運動強化基本盤、凝聚「抗中」情感，以抵銷國會少數的劣勢；另一方面，他又必須維持最低限度的經貿與產業互動，否則產業鏈、供應鏈和國際信譽將付出沉重代價。過去，民進黨習慣將這種矛盾包裝為「專業交流」「民間互動」，但洪奇昌與賴清德的師徒關係太過鮮明，令所有包裝瞬間失效——他不是單純的產業代表，而是賴清德政治生命最早的引路人、信任度最高的幕僚型長者。

雙語言的政治風險

當街頭的罷免熱火與對岸的互動同時展開，賴清德的「雙面抗中」便不再只是攻防策略，而成了自相矛盾的邏輯漏洞。他要求群眾相信，台灣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威脅，唯有透過罷免才能斬斷紅色觸角；但同時又要群眾接受，「特定的善意接觸」屬於光明正大的產業佈局。這樣的語言分裂勢必破壞政府的公信——越是高舉道德大旗，越難解釋為何自己可以例外。

從抗中口號到犬儒政治

更深層的危機在於社會信任結構的崩解。當「抗中」成為一張可以隨人翻覆的牌，民眾將難以辨識何者是基於公共利益的正當行動，何者是政治算計的動員技術。民主體制倚仗的理性討論與程序正義會被情緒裹挾，最終導向「只要陣營正確，就算說一套、做一套也無妨」的犬儒姿態。

若沒有標準，就沒有戰略

如果總統賴清德真要穩健而尊嚴地處理兩岸關係，他應放棄操弄雙重敘事的便利。罷免與交流可以同時存在，但必須有一致且透明的標準：什麼樣的互動被允許？如何確保不落入對方設下的政治框架？政府應該用公開機制說服社會，而不是靠標籤化與內外操作來維繫短暫優勢。唯有如此，台灣才可能在外部壓力與內部競逐之間維持戰略清晰，而不是在自我矛盾中逐步瓦解。

結語：恐將付出誠信破產代價

賴清德當前的選擇，或許能換來一段政治紅利，卻也在同一時間掏空了「抗中保台」的核心價值。當街頭怒火與密室低語同出一源，兩岸策略又失去一致性，台灣社會將付出政治誠信破產的代價。若執政者仍沉醉於雙面操作的快感，最終恐怕只剩一地碎片，無法再拼湊出團結面對外部壓力的完整台灣。 （相關報導： 觀點投書：大罷免大表態？細數政治上的那些｢東施效顰｣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哲學博士， 精神科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