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又天專欄:魯迅筆下的墨子──反襯庸常灰暗的人性

2016-03-13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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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故里的墨學研究。(華夏網)

墨子故里的墨學研究。(華夏網)

現代小說中寫到墨家的,最早可能是1934年魯迅《故事新編》裡的〈非攻〉,其後,在1960-80年間的武俠小說黃金時代有沒有?目前我還沒看到過。到1990年代,有香港黃易《尋秦記》,日本酒見賢一的《墨攻》,及2000年溫世仁的《秦時明月》;正好,這三部作品都有改編成影劇或漫畫、動畫。可惜的是,如果要論思想的探討,也就只有〈非攻〉與《墨攻》可堪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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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的〈非攻〉

《故事新編》收錄了八篇改寫自中國古代歷史、神話的短篇小說。魯迅寫東西,當然不會只是老老實實地把古文用白話翻譯一遍,而總要在三言兩語的寫意筆法之中,隱現一些他對人性與民族性的洞見,也夾雜一些對時事的諷刺。

〈非攻〉的情節,一開始是從《墨子‧耕柱》卷摘出一段子夏弟子拜訪墨子,被墨子諷刺以後氣走的故事;墨子也沒空再去理他,只忙著準備前往楚國,要阻止公輸般助楚王攻宋。之後和鄭問漫畫的情節差不多:墨子先與公輸般辯論,後在楚王面前上演模擬攻防戰,成功以後,回程經過宋國,被城門吏趕走。

魯迅〈非攻〉收錄在《故事新編》。
魯迅〈非攻〉收錄在《故事新編》。

與鄭問不同的是:第一、在前往楚國路上,魯迅多寫了一段墨子在宋國都城內的見聞,然後繼續趕路,及與弟子管黔敖確認備戰事宜的對話:

他在大街上前行,除看見了貧弱而外,也沒有什麼異樣。楚國要來進攻的消息,是也許已經聽到了的,然而大家被攻得習慣了,自認是活該受攻的了,竟並不覺得特別,況且誰都只剩了一條性命,無衣無食,所以也沒有什麼人想搬家。待到望見南關的城樓了,這才看見街角上聚著十多個人,好像在聽一個人講故事。

當墨子走得臨近時,只見那人的手在空中一揮,大叫道:

「我們給他們看看宋國的民氣!我們都去死!」

墨子知道,這是自己的學生曹公子的聲音。

然而他並不擠進去招呼他,匆匆的出了南關,只趕自己的路。又走了一天和大半夜,歇下來,在一個農家的簷下睡到黎明,起來仍復走。草鞋已經碎成一片一片,穿不住了,包袱裡還有窩窩頭,不能用,便只好撕下一塊布裳來,包了腳。不過布片薄,不平的村路梗著他的腳底,走起來就更艱難。到得下午,他坐在一株小小的槐樹下,打開包裹來吃午餐,也算是歇歇腳。遠遠的望見一個大漢,推著很重的小車,向這邊走過來了。到得臨近,那人就歇下車子,走到墨子面前,叫了一聲「先生」,一面撩起衣角來揩臉上的汗,喘著氣。

「這是沙麼?」墨子認識他是自己的學生管黔敖,便問。

「是的,防雲梯的。」

「別的準備怎麼樣?」

「也已經募集了一些麻,灰,鐵。不過難得很:有的不肯,肯的沒有。還是講空話的多……」

「昨天在城裡聽見曹公子在講演,又在玩一股什麼『氣』,嚷什麼『死』了。你去告訴他:不要弄玄虛;死並不壞,也很難,但要死得於民有利!」

「和他很難說,」管黔敖悵悵的答道。「他在這裡做了兩年官,不大願意和我們說話了……」

「禽滑厘呢?」

「他可是很忙。剛剛試驗過連弩;現在恐怕在西關外看地勢,所以遇不著先生。先生是到楚國去找公輸般的罷?」

「不錯,」墨子說,「不過他聽不聽我,還是料不定的。你們仍然準備著,不要只望著口舌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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