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治本觀點：德國工人階級轉向極右政黨AfD

「工人」（德語：Arbeiter）是「勞工」（德語：Arbeitnehmer）的一種，通常相對於「職員」（德語：Angestellte）。簡單地說，工人是指從事體力勞動的勞工，職員是指從事腦力或銷售勞動的勞工。在近代工業社會中，工人的平均薪資與社會地位曾經低於職員，但是在今天的德國，工人與職員間已無法律規定的權益差別，不過在德國人的日常用語中，「工人」一詞與「職員」一詞的定義區別依然存在。

今年2月23號，德國舉行國會議員改選投票。與台灣立法委員選舉的兩票並立制不同，德國國會議員選舉採行兩票聯立制，第一票投個人，第二票投政黨，但是是由第二票（政黨票）決定各政黨在國會的席位數。這種制度基本上就是政黨比例制，政黨進入國會的門檻是5%。本屆德國國會選舉，極右派「德國另類選擇黨」（AfD）獲得近21%（20.8%）的政黨票，比2021年的國會選舉增加10.4個百分點；AfD可在630席的德國新一屆國會中分到152席席位，比2021年的席位增加了69席，成為德國國會中的第二大黨，僅次於基民盟/基社（CDU/CSU）的208席。（基民盟/基社盟獲得28.5%的政黨票）。

AfD在年輕人，工人階級，經濟劣勢者中的支持度特別高：雖然AfD成為德國國會第二大黨，但是由於其他進入國會的4個政黨都不願意聯合AfD組成聯合政府，因此AfD還不能算是德國在聯邦層次上的主流政黨。然而值得注意的是：

一、AfD在年輕選民中獲得的政黨票得票率特別高：根據Infratest dimap的數據，AfD在35至44歲選民中的政黨票得票率是26%，在25歲至34歲選民中的政黨票得票率是24%*，且都是該年齡層選民中得票率最高的政黨。（* 以下如無特別說明，得票率都是指政黨票得票率。）

二、AfD在工人階級選民，在整個經濟劣勢選民中的得票率特別高：根據Infratest dimap的數據，AfD在工人階級選民中的得票率是38%，在整個經濟劣勢選民中的得票率是39%，而且在這兩個選民群體中，AfD都是得票率最高的政黨。在失業的選民中，AfD的得票率也有34%。AfD與其他6個政黨在整個經濟劣勢選民中的得票率如下：

AfD（德國另類選擇黨，極右）：39%

CDU/CSU（基民盟/基社盟，中間偏右，保守派）：17%

SPD（社民黨，中間偏左）：12%

Linke（左黨，左派）：11%

BSW（Sahra Wagenknecht聯盟，左派保守主義）：7%

Grüne（綠黨，環保優先）：6%

FDP（自民黨，自由派）：3%

由以上數據可以看出，在經濟劣勢選民中，AfD不但是得票率最高的政黨（39%），而且社民黨、左黨、BSW這三個左派政黨的得票率加起來也只有30%，比AfD的得票率低了9個百分點。 （相關報導： 剛完成調薪協商！DHL替公司節省10億歐元支出，將在德國啟動8000人大裁員 ｜ 更多文章 ）

德國工人階級、經濟劣勢者轉向AfD的原因：反移民、反戰：傳統的觀念認為，左派政黨比較強調節制資本家、財團的獲利，及保護勞工及經濟劣勢者的權益，可是這幾年在美國傳統產業沒落的區域（例如「鐵鏽帶」（Rus Belt）），其中的工人階級、經濟劣勢選民轉向支持極端保守派的川普；在德國，這兩個選民群體也出現背離左派政黨，轉而寄望極右政黨AfD的現象。這種轉向的原因是什麼？

現在不論是歐洲國家或美國，都有很多社會福利、勞工權益相關法規，資本家對勞工的剝削已經受到某種程度的限制，因此當工人階級或其他群體的生活過得大不如前，甚至生存受到威脅時，他們中的多數不再認為奪走他們應得利益的是資本家、雇主，而是另尋代罪羔羊。通常弱者尋找代罪羔羊時，會把矛頭指向更弱者，因此在移民、難民多的國家，難民及弱勢移民就成了代罪羔羊，而歐、美的極右派政黨或政治人物都主張嚴格限制難民、移民入境，因此失意的工人階級、經濟劣勢者就轉而寄望極右派政黨了。

20世紀歐洲兩大極右派政治人物 - 德國的希特勒、義大利的墨索里尼都對外發動侵略，因此過去許多人認為極右派是好戰的。但是當代的極右派未必好戰，而且2022年2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歐、美的極右派反而站在反戰的一方，原因如下：

在普丁的統治下，俄羅斯官方的意識形態早已不是共產主義、社會主義，而是基督教東正教教派比較傳統的價值觀。基於基督教東正教價值觀，俄羅斯官方反對同性婚姻，反對支持LGBTQ+，崇尚愛國主義及威權領導，這些價值觀與歐、美極右派的價值觀相符；反觀烏克蘭，10餘年來越來越傾向歐洲的進步價值，因此歐、美極右派認為俄羅斯才是他們在價值觀上的盟友，他們不應該支持烏克蘭擊敗俄羅斯，因此持反戰的立場。

再者，俄烏戰爭，以及美國、德國對烏克蘭的鉅額支援，都對兩國的經濟造成很大的負面影響，兩國的經濟弱勢者都可能認為他們是本國政府支援烏克蘭作戰的受害者，因此支持反戰的極右派政黨。

烏克蘭戰爭導致AfD取代社民黨，成為東德第一大黨：1990年東、西德的快速統一導致統一後的東德與西德間仍存在著巨大的社會隔閡，部分東德選民希望能有理解及照顧東德人的政黨，因此統一後，除了來自西德的政黨，前東德執政黨SED（德國社會主義統一黨）的繼承者PDS（民主社會主義黨）也能獲得部分東德選民的支持，因為他們認為PDS才能瞭解東德人的處境及需要。2005年PDS改名為「左黨」（Die Linke），此次國會改選左黨的得票率為8.8%。

然而現在東德的第一大黨是極右派的AfD，此次國會改選，東德政黨票選區中甚至有10幾個選區，AfD的得票率超過40%。

東德現在的第一大黨是極右派的AfD，這就跟東、西德分裂歷史傳下來的東、西德隔閡沒有很大的關係了。2021年的德國國會選舉，東德第一大黨還是中間偏左的社民黨，當時社民黨拿下了東德48個國會議席直選選區中的大部分，靠著在東德的大勝，社民黨才能將黨魁蕭茲（Olaf Scholz）推上總理的位置。然而這一次，東德48個國會議席直選選區中有45個被AfD拿下。嗯，2021年的德國國會選舉，那還在烏克蘭戰爭前呀，然後烏克蘭戰爭改變了很多事情：德國失去了來自俄羅斯的廉價天然氣，100多萬烏克蘭難民湧入德國，德國投入鉅資支持烏克蘭與俄羅斯作戰。

結果，德國的經濟迅速惡化，房租及其他物價上漲，許多工廠因為無法負擔上升的能源費用而關閉；東德的情形又比西德慘，因為「工人」在東德工作者中的佔比特別高（公務員、職員的佔比則較低），工廠倒閉影響的主要是工人，這導致經濟劣勢者在東德的佔比特別高，而如前所述，德國的經濟劣勢選民已轉向反移民，主張加強邊境控管，反支持烏克蘭作戰的AfD。

所以，許多東德選民的貧窮及生活危機，是AfD在此次德國國會選舉中成為東德第一大黨的原因。 （相關報導： 剛完成調薪協商！DHL替公司節省10億歐元支出，將在德國啟動8000人大裁員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德國波昂大學社會學博士，「台灣對外關係研究暨發展協會」中、東歐委員會召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