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景遷專文:私奔的女人─性的服從會如何殘害弱勢的一方

2023-10-01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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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隊來到村裡時,她走出屋外,一副要獻身的樣子。兩個蒙古士兵抓住她,準備要加以強暴,但她對他們說:「我怎麼能在別人面前做這種事?」其中一個士兵咯咯笑起來,和另一個人吱吱喳喳說了幾句話,然後離開。這名女子跟另一個士兵進入屋裡,指指床,讓他先爬上去。薄簾破掉,士兵陷進坑裡。女子又另外拿了一張草蓆,放在坑的薄簾上,然後站在坑邊,引誘進來的士兵。沒有多久,士兵回來,聽到坑裡的叫喊,但不知道在哪裡。女子笑著用手招呼他說:「來啊。」這名士兵爬上蓆子,也掉了下去。女子就往坑裡扔了更多的柴草,然後放火點燃整個坑。一時烈焰沖天,連房子也燒了起來。女子大叫失火。火撲滅時,有股強烈的烤肉味,有人問她那是什麼味道,她回答道:「我有兩隻豬,由於害怕被部隊拿走,所以把牠們藏在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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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齡在故事後面附了一段簡短的評論:「巧計六出,不失身於悍兵。賢哉婦乎,慧而能貞!」

對蒲松齡的清朝編輯者來說,這個故事顯然太沒有遮攔,所以他們在故事集付梓時,將之刪除。或許對當代人而言,這些「蒙古人」分明就是滿洲人,這個故事因此幾近謀叛。但在其他許多故事裡,蒲松齡讓他的女性面對的,不是外來的蹂躪者,而是其他更複雜的社會挑戰:

有一個叫宗湘若的讀書人,在秋日到外面巡視田地,在一處禾稼茂密的地方,看到作物劇烈搖動。他感到很困惑,於是沿著田畦前往一探究竟,發現一對男女正在野合。他大笑著往回走,但是這個男的很尷尬,束緊腰帶匆匆跑走。

女的也站了起來。讀書人仔細端詳,發現她非常可愛,被她吸引住,很想自己也能跟她苟合,但是他對在鄉間野地上做這種事感到羞恥。他走近她,撣掉她身上的泥土,問道:「妳喜歡在鄉野間幽會嗎?」女子微笑不答。

宗生把她身體拉向前,解開她的衣服。女子身體光滑如脂,他上下其手摸了幾遍。女的微笑道:「你真是個腐朽的秀才。你要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為什麼這麼輕狂的亂摸?」他問她的名字,她回答道:「我們春風一度,就各奔東西,你何必費神細究?難道你要記下我的名字,替我立一座貞節牌坊嗎?」

宗說道:「在鄉間草露上野合,是山村養豬的奴才做的事,我不習慣。像妳這樣的麗質佳人,即使與人私會,也應該自重些,為什麼這樣糟蹋自己?」女的似乎完全同意他的說法,所以宗對她說:「寒舍離此不遠,請妳光臨,和我共度良辰。」

女的被這種求歡方式降服,當天晚上,兩人在他家舒適的環境下發生關係。

當地社會為蒲松齡提供了無限的靈感之源,因為他對潛伏在肉慾關係裡的各種問題都有興趣:首先是現金交易關係,從他的各個故事裡,我們可以就他對女性價碼的比較評估——雖然這種評估帶有相當的嘲諷―編出一個價目表:和最高級的妓女過一晚可能要花上男人十五兩銀子,但要永遠擁有這麼一位美女,卻得花上一千兩;二百兩買一個年輕的歌女,一百兩買一個長得還不錯的妾;但只要花十兩,就可以買到一位醜陋、壞脾氣的地方仕紳的婢女做妻子;花三兩,鰥寡的農民就可以買到一個普通的妻子(一兩給書記起草婚約,一些銅錢給媒婆,還有一兩多一點給新娘的家人)。蒲氏對各種不同原因所引起的離婚細節,像是家庭中的報復、背叛和挫折、文人的同性戀行為,以及醜女特有的問題等等也有同樣的興趣。像他在一篇故事〈夜叉國〉的結尾中說:「夜叉夫人,亦所罕聞,然細思之而不罕也;家家床頭有個夜叉在。」他對下列各種女人也很有興趣:能夠生了孩子馬上就去工作的強壯婦女;撫養私生子的女性;完全不打算結婚,而決心效法何仙姑一輩子過處女生活的女子——何仙姑是個神靈,曾在另一位仙女麻姑的廟裡顯靈,而根據某些記載,麻姑是郯城人。如果男人在碰到女性遲疑不前時,還能保持機智,蒲松齡也會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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