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能活著見證這個里程碑時刻！」挑戰新加坡「男男性交罪」違憲的第一人 他奮戰12年力爭LGBT權利

新加坡總理李顯龍日前在國慶大會宣布，將廢除英國殖民時期留下的刑法第377A條文，正式把男性間的合意性行為除罪化。新加坡男同性戀陳英洪（Tan Eng Hong，音譯）回憶起自己與第377A條文長達12年的鬥爭時表示，「我以為自己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前就會死去」，他說自己如釋重負，很感謝上天及宇宙讓他能活著見證這個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時刻。

2010年，時年47歲的陳英洪經歷了人生中極為艱難的時期。據報導，他在新加坡市中心一間購物中心一個上鎖的廁所隔間內，與一名合意的成年男子口交，附近一家餐館的工作人員報警後，陳英洪遭到警方逮捕。

他的包包遭到搜查，他被警察戴上手銬與拘留，「我全身都無法動彈，想知道自己要如何活下去」，他被控觸犯了刑法第377A條文（Section 377A），而這對他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創傷，但這也在新加坡爭取同性戀權利的運動中產生了巨大影響。

對抗污名

被捕後，陳英洪向知名的人權律師、值得信賴的朋友拉維（M Ravi）吐露心聲，拉維向英國《衛報》（The Guardian）表示：「那天他來到我的辦公室後，跪在地上……他充滿了罪惡感。」拉維對於陳英洪一案的不公正之處感到震驚：如果異性戀者被發現在公共場所發生性行為，通常是面臨罰款，但陳英洪被迫面對嚴重的污名。

1990年代，新加坡當局會突襲同性戀場所，當時「性傾向矯正治療」（conversion therapy，性向轉換療法）」正在發展，陳英洪就經歷過這種療法。他出身基督教背景，而基督教不容許同性戀關係，這讓他被逮捕後感到特別難熬，「你可以想像那些時刻在我的生活中多麼讓人痛苦」。

2000年代，新加坡對同性戀權利的態度發生變化，一些地區的容忍度增加了，例如劇院會上演描繪同性戀角色的戲劇，2007年出現廢除第377A條文的運動；2009 年，LGBT年度活動「粉紅點」（Pink Dot）首次舉辦，參加者身穿粉紅色服飾，旨在聲援LGBT人士

提出訴訟

陳英洪獲得拉維的支持，提起了訴訟，挑戰第377A條文， 聲稱該條文侵犯他的自由權、法律平等保護、結社自由。這是第377A條文首次在法庭上被質疑違憲，儘管當時並未勝訴，但被認為是對抗第 377A 條文的里程碑。

然而，陳英洪的案子遭遇許多人的反對聲浪。拉維表示，除了宗教保守人士激烈遊說之外，同性戀族群的許多人也批評他提起訴訟的決定。

拉維曾接手許多​​敏感的人權案件，他發現陳英洪的案子最不可能引起大眾同情，「挑戰死刑判決是崇高事業……即使是為殺人犯爭取生命也是崇高的事業，」然而，陳英洪被捕的情況讓許多人覺得反感。

拉維說當時陳英洪不是他經手的唯一一個第377A條文案件，一名年輕男子也找到他求助。拉維說那名年輕男子因為第377A條文而遭到調查，已出現自殺傾向。 （相關報導： 宣布「男男性交」除罪化之後，新加坡繼續以「傳統婚姻價值」傷害同志 ｜ 更多文章 ）

陳英洪最害怕的是因為出庭而曝光，「新聞上到處都會是你的名字，你會感受到壓力以及別人的目光。」他說法庭上是法律論證與行話的場所，「你沒機會正確地講述自己的故事」。

陳英洪提起訴訟質疑第377A條文是否合憲後不到1個月，他被告知根據《刑法》第294（a）條，他的罪名已被改為公共淫穢罪。他認罪，但繼續挑戰第377A條文，該案同時提交給高等法院及上訴法院。

上訴法院最終裁決：一個人有法律資格能挑戰違反其憲法權利的法律。新加坡醫療保健專業人士羅伊（Roy Tan）表示這項判決「為隨後的所有挑戰打開了大門」，2019年，羅伊在內的3位LGBT運動人士發起另一項訴訟，拉維擔任羅伊的辯護律師。儘管他們的案子被駁回，但法院將第377A條文描述為「不可強制執行」。

「它影響了整個社會」

陳英洪認為第377A條文的影響力滲透到生活的各個方面，包括住房歧視、可在電視上播放的內容、可在學校教授的課程。他表示：「它不僅影響了我，還影響到整個社會。」他說第377A條文被廢除後，「更多人會接受並學著接受LGBTQ族群的原本樣貌」。

陳英洪等了12年，才等到當局廢除第377a條文。他深知改變需要時間，但希望新加坡年輕試世代的性別意識及容忍度越來越高。

陳英洪將他被逮捕捕的那間廁所稱為「石牆廁所」（Stonewall toilet），因為那間廁所在他為正義而戰中具有重要意義。他說過往經歷讓他學會了同情，「經歷了這一遭，也許很值得，即使有痛苦也沒關係，沒關係。」

第377條文

第377條文最初是19世紀由英國殖民政府引入印度的法律，明文禁止「與任何男人、女人或動物違反自然秩序的肉體性交」。在其定義中，只有能繁衍後代的異性戀男女性行為才屬「自然」，其他的口交、肛交皆屬非法。

1872年，英國殖民政府將該法自英屬印度引入新加坡，新加坡1965年獨立建國後，則選擇將其保留。

2007年，新加坡進行刑法修正，廢除了第377條文中的「非自然性行為」法條，卻保留了「禁止男性之間發生同性性行為」的第377A條文。今年2月，新加坡最高法院裁定第377A條文並無違憲，旋即引起海內外媒體密切關注。

8月21日，新加坡總理李顯龍於國慶大會（NDR）宣布，將廢除第377A條文，其內容規定：「任何男性在公共或私人場合與另一名男性進行嚴重猥褻行為，可處以監禁最長2年。」 （相關報導： 宣布「男男性交」除罪化之後，新加坡繼續以「傳統婚姻價值」傷害同志 ｜ 更多文章 ）

然而，李顯龍在隨後的演說中則強調，當局將繼續維持「傳統」婚姻定義，並考慮直接修憲，把「婚姻僅限於一男一女之間的結合」的定義寫入憲法。隔日，新加坡內政部長尚穆根（K. Shanmugam）解釋，當局修憲旨在賦予國會定義婚姻制度及相關社會政策的權利，並稱支持同性婚姻的團體或政黨也能參與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