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男人就是武器,對準了我的村子:《倖存的女孩》選摘(2)

2018-04-27 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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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好戰分子的外表就跟電視上和網路宣傳影片裡面的一樣。我無法把他們當人看。就像他們帶的槍和開的坦克,對我來說,那些男人本身只是武器,而他們對準我的村子。」(示意圖,AP)

「那些好戰分子的外表就跟電視上和網路宣傳影片裡面的一樣。我無法把他們當人看。就像他們帶的槍和開的坦克,對我來說,那些男人本身只是武器,而他們對準我的村子。」(示意圖,AP)

二○一四年,ISIS入侵她的家園,實行種族滅絕。哥哥與母親被殘忍殺害,她被賣給聖戰士當性奴;那一年,她二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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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迪雅‧穆拉德沒有被這一切擊退,兩年後,她站上聯合國的講台,作證ISIS帶來的暴行,終讓聯合國實施制裁。

伊拉克收復最後1個被伊斯蘭國(IS)占據的城鎮拉瓦,圖為IS先前在拉瓦升起的旗幟(AP)
IS佔據鄰近村莊,把數千個亞茲迪人逐出家園。圖為IS先前在拉瓦升起的旗幟(AP)

山裡的亞茲迪人回想他們逃命時所做的決定。也許他們是攔截開往山區的車才能率先抵達,也許他們一路沒停下來載走路的人。他們有可能帶動物一起走,或多等一會兒,救其他人的命嗎?我媽的外甥天生殘疾不良於行,當ISIS入侵時,他堅持讓他愛的人先上山,知道他靠雙腳是走不到的。他能及時趕到嗎?現在倖存者被困在山頂的酷暑裡,ISIS群集山下,而沒有救援的跡象。

接獲這些消息時,我們覺得聽見了自己的未來,所以我們祈禱。我們打電話給我們在遜尼派阿拉伯村落和庫德斯坦認識的每一個人,但沒有人給我們希望。ISIS沒有在那一晚或隔天上午攻擊克邱,但他們讓大家知道,如果我們想逃跑,他們會殺了我們。住在靠村莊周邊的居民告訴我們他們的樣貌。有些人的頭巾遮住眼睛。大多數留鬍子。他們攜帶美國的武器,是美國離開時轉交給伊拉克軍隊,然後在伊拉克軍隊已撤離的崗哨被ISIS搶來。那些好戰分子的外表就跟電視上和網路宣傳影片裡面的一樣。我無法把他們當人看。就像他們帶的槍和開的坦克,對我來說,那些男人本身只是武器,而他們對準我的村子。

2018-04-23《倖存的女孩》作者(前排右)的胞兄和同父異母的哥哥們,攝於2014年。(圖為時報出版提供)
作者(前排右)的胞兄和同父異母的哥哥們,攝於2014年。(圖為時報出版提供)

第一天,八月三日,一名ISIS的指揮官來到克邱,而艾哈邁德‧賈索召集村裡的男人進集會所。因為艾里亞斯是長子,他過去看看情況。我們在自家院子裡等他,坐在我們綿羊旁邊的影子裡。我們已經把綿羊送回來看管,牠們輕柔地咩咩叫,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凱薩琳坐在我旁邊,看來稚嫩而恐懼。雖然我們年紀差了幾歲,但在學校上同年級,而我們形影不離。十幾歲的時候,我們都迷上化妝和髮型、拿對方當模特兒練習,並在村裡的婚禮初次展現我們嶄新的風格和技術。新娘是我們的靈感;那是她們在外表投入最多金錢和時間的一天,而她們看起來都像從雜誌照片走出來似的。我仔細研究她們。她是怎麼弄出那樣的髮型?她塗了多濃的口紅?然後我會跟新娘要一張照片,加進我保存在一本綠色相簿的選集。我想像,當我自己開美髮院時,女顧客會翻閱那本相簿,尋找最理想的髮型。在ISIS到來時,我已經有兩百多張照片。我最喜歡的是一個年輕褐髮女子的照片,她的頭髮在頭頂蓬鬆地捲曲,點綴數朵小白花。

2018-04-23《倖存的女孩》作者和同學,攝於2011年。(圖為時報出版提供)
作者和同學,攝於2011年。(圖為時報出版提供)

凱薩琳和我常努力處理我們的長髮,用滿手掌的橄欖油護理,用散沫花染色,但今天我們連梳都沒梳。我的姪女臉色蒼白、一語不發,而我突然覺得自己比她年長好多好多。我想要讓她舒坦些。「別擔心。」我告訴她,牽起她的手。「不會有事的。」那是我媽告訴我的話,儘管我不相信她,為孩子抱持希望仍是她份內之事,而現在,為凱薩琳抱持希望成了我份內之事。

艾里亞斯走進院子,大家都轉頭看他。他呼吸急促,彷彿從集會所一路衝回家,而他試著平復心情才開始說話。「達伊沙已經包圍克邱,」他說:「不可能離開了。」

ISIS的指揮官警告集會所的男人,如果他們試圖逃離,就會被嚴懲。「他說已經有四戶人家試了。」艾里亞斯告訴我們。「結果被他們攔下來。男人不願意改宗,就被殺了。女人緊抱住小孩,但被他們硬生生拆散。他們奪走村民的車子和女兒。」

「敢死軍一定會回來。」我媽從她坐的地方低聲說道。「我們得祈禱。神會拯救我們的。」

「會有人來幫我們的。」馬蘇德說。他很生氣。「他們不能把我們留在這裡。」

「指揮官說我們得打電話給我們在辛賈爾山的親人,叫他們回來投案。」艾里亞德繼續:「他們叫我們告訴他們,只要他們下山,就會被赦免。」

2017年7月,伊拉克政府軍收復「伊斯蘭國」在該國最重要的據點摩蘇爾(Mosul),城區已殘破不堪(AP)
戰火侵蝕後的地方都已殘破不堪,圖為伊拉克政府軍收復「伊斯蘭國」在該國最重要的據點摩蘇爾(Mosul)(AP)

我們不發一語,慢慢理解這個消息。雖然山上生活困苦,至少那些抵達那裡的亞茲迪人已經遠離ISIS。我們相信山能保護我們免受迫害。有好幾代的亞茲迪人曾逃進山裡安全的洞穴、喝山上的溪流、靠從樹上摘的無花果和石榴活下來。我們的聖堂和教長環繞山的四周,而我們認為神一定會特別仔細看顧它。赫茲尼已經從辛賈爾城平安抵達山區,他打電話回家時,斥責我們為他擔心。「你們為我們哭泣,我們才要為你們哭泣呢,」他說:「我們已經得救了。」

好戰分子叫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當他們一家一家收取村民的武器,我們交出全部,只留一把──一天深夜,趁我們認為他們看不到的時候埋在農田裡。我們不嘗試逃跑。每天艾里亞斯或別的哥哥都會去集會所聽取ISIS指揮官的指令,然後回家告訴我們最新消息。我們待在室內,安靜無聲。最後,那把埋起來的槍仍埋在那裡。而不管ISIS做何承諾,我們寧死也不願叫赫茲尼或其他人離開辛賈爾山。大家都知道下山的亞茲迪人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2018-04-23《倖存的女孩》立體書封(圖為時報出版提供)

 

*作者娜迪雅‧穆拉德,人權運動者。她是瓦茨拉夫哈維爾人權獎(Vaclav Havel Human Rights Prize)和沙卡洛夫獎(Sakharov Prize)得主,獲聯合國任命為首任人口販賣倖存者尊嚴親善大使(Goodwill Ambassador for the Dignity of Survivors of Human Trafficking),本文選自作者自傳《倖存的女孩:我被俘虜、以及逃離伊斯蘭國的日子》(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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