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忠偉觀點:北韓的「斬首行動」與「實尾島風雲(실미도;Silmido)」

2021-05-30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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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擊斃的北韓特工。(賈忠偉提供)

被擊斃的北韓特工。(賈忠偉提供)

【1968年1月21日深夜,北韓(朝鮮)人民軍「一二四部隊」31名隊員秘密穿越南北交界的封鎖線,準備潛進位於首爾(2005年之前中文譯名為:漢城)青瓦臺的總統府,奉命刺殺朴正熙總統,此為「青瓦台事件」;但隨後被南韓(韓國)國軍發現,雙方展開激烈戰鬥,除了一名逃回北韓外,其餘都被當場擊斃或逮捕。

此一舉動激怒了朴正熙,朴決定以牙還牙,成立了一支同為31人的特種部隊,計劃潛進平壤刺殺領導人金日成。於是,軍方找來31位重刑罪犯,選擇在靠近西部仁川外海的實尾島風雲實施生不如死的嚴酷訓練,承諾任務成功後將大赦並重金犒賞,正式在南韓空軍下成立「六八四部隊」。此後,三個月的體能和軍事訓練中,他們抱著為國家效忠的心態,終於彌補彼此之間的矛盾,也結下了深厚的感情。(註一)】

北韓派突擊隊至南韓暗殺朴正熙總統

1968年1月21日晚上10點左右,在距離南韓首都首爾約1公里處的清雲洞附近,有6個鬼鬼祟祟行跡可疑的軍人引起了巡邏警察的注意,帶隊的北韓指揮官金鍾雄上尉向巡邏警察偽稱他們隸屬於南韓反情報隊,剛結束3個月的山地訓練,正要返回駐地。只是這6個人雖然身著標準的南韓軍服,但他們軍服所配戴的官階及徽章,似與正式配戴方式有些差異,(註二)由於因為這裡距離總統府非常近,平日的警衛勤務訓練相當嚴格,警察的警覺性自然很高,因此一發覺情況有異便立刻上前盤問,不料警察才一開口,為了先發制人,這6個北韓突擊隊立刻拿出暗藏的武器攻擊,並向正剛好路過的公共汽車投擲手榴彈,在槍戰過程中,造成韓國鐘路警察局局長崔圭植和中學生等7人死亡。而巨大的槍擊聲當然驚警動了駐紮在附近的南韓衛戍部隊,他們立刻出動大批部隊圍攻,雙方經過激烈的槍戰,南韓軍隊擊斃其中的5人,重傷並活捉1人,但這人在押解途中自殺身亡。隨後南韓軍警立即在首爾以及京畿道坡州和金浦等地,展開大規模的搜捕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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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月出刊的韓國《新東亞》月刊(雜誌,隸屬於《東亞日報》集團)引述當年負責調查整起攻擊事件的白東林(當時任職於韓國防諜部)的話指出,在全部31名北韓特攻隊員中,除了金新朝(少尉)欲引爆自盡前被生擒之外,能夠確認的屍體只有27具,其餘3人下落不明。金新朝在接受偵訊時坦承,這支隸屬於北韓派出「一二四軍部隊」的特戰突擊隊總共31人,自1967年6月27日起,至1968年1月15日止,分別在北韓第124軍部隊駐地(位於北韓黃海北道延山郡)、元山港等處接受各種嚴格的突擊訓練與攻擊青瓦台的實兵摹擬演訓,北韓計畫將這31人分成6組同時襲擊位於首爾的青瓦台總統府、美國駐首爾大使館、美軍駐首爾的第八集團軍司令部…等不同目標,最主要的任務其實是想要突襲一個位於首都首爾關押北韓間諜的監獄,並營救這些人回北韓,當然若是能「順便」造成南韓社會大亂,讓北韓可以趁機發動大規模的攻擊行動,也可謂一舉數得,只是不料事跡敗露,突襲行動化為泡影。

後來南韓在北韓的廣播中得知,有一名參與襲擊青瓦台的北韓突擊隊員,在順利逃回北韓後還被授予「共和國英雄」稱號,他就是後來在北韓人民軍總政治局負責宣傳的副總局長朴載慶(朴在京)。這就是:「北韓(朝鮮)武裝份子青瓦台襲擊事件」、又稱「一、二一青瓦台襲擊事件」、「青瓦台事件」。金新朝在事件結束後遭南韓當局拘押審問一年後決定投誠,1970年獲南韓公民身份,目前在首爾永登浦區新吉洞聖樂教會擔任牧師,已婚並育有兩個孩子。(註三)

金新朝近期接受專訪時的照片。(賈忠偉提供)
金新朝近期接受專訪時的照片。(賈忠偉提供)

統計顯示,自1月21日事發至2月3日搜捕行動結束,北韓方面:共有27名特攻隊人員被擊斃,1名被俘,3名失蹤;南韓方面:軍方死亡22員、美軍2員、警官2員、平民88人;另外受傷者分別為:軍方47員、美軍16員、警察5員、平民4人。(註四)事件過後,南韓加強了從舊朝鮮王宮--景福宮(建於1394年,遭日本人拆除,2010年完成重建)到青瓦台(總統府)的沿路的安全警衛措施,除將武裝哨增加到17個之外,部分哨所還加配了重機槍,以防止再有相同突發事件的侵擾。

北韓扣押美國「普韋布洛(USS Pueblo)」號作為報復

在「一、二一青瓦台襲擊事件」發生的兩天後,也就是1968年1月23日,北韓又在元山海域扣押美國第七艦隊所屬的「普韋布洛(USS Pueblo)」號電子偵察船。事件發生之初,美國除了發表嚴正聲明--要求北韓立即釋放所有被扣留的美國人質外,也立即加強了駐韓美軍的武力,上百架F-4、F-105戰鬥機也立即進駐南韓烏山和群山…等空軍基地待命。面對美國的軍事壓力,北韓也毫不示弱的做出強烈反應。金日成下令北韓人民軍與全國人民要做好一切戰鬥準備,並警告說,北韓將「以報復來回答報復,以全面戰爭回答全面戰爭!」朝鮮半島局勢一觸即發。但此時美國突然採了煞車,那是因為美國當時正深陷越南戰爭泥潭,並沒有足夠的機動兵力與北韓一戰。尤其若是輕易開戰,很可能引發更大的軍事衝突,因此美國決定透過談判來解決爭端。

之後美國接受了北韓方面提出的「3A」條件,即Acknowledge(承認錯誤)、Apologize(謝罪道歉)、Assure(保證不再發生此類事件),在同年12月23日,北韓才將這些被扣押了11個月的82名被俘船員以及死亡船員的遺體送至38度線的板門店並移交給美方,但是「普韋布洛」號並沒有一起被送還給美國,目前「普韋布洛」還停靠在北韓的元山港供人參觀,成為北韓人愛國教育與美國侵略北韓的重要象徵。

停泊在北韓大同江上的美國間諜船--普韋布洛號。(賈忠偉提供)
停泊在北韓大同江上的美國間諜船--普韋布洛號。(賈忠偉提供)

南韓的反制行動~「實尾島事件」

北韓一連串的挑釁行動,激怒了朴正熙,因此他命令南韓中情局(KCIA)仿效北韓「一二四軍部隊」,於同年4月,在仁川廣域市外海的無人荒島--「實尾島」建立一個訓練敢死隊的秘密基地,暗中將31名死囚與黑社會份子集中在一起,由空軍成立一支代號「六八四部隊」(即代表1968年4月成軍;「六八四部隊」全名為「大韓民國空軍2325戰隊第209特遣隊」),也打算以牙還牙地派遣特攻敢死隊至平壤暗殺北韓國家主席金日成(1912~1994)。這就是鮮為人知、代號為「獾作戰」的暗殺金日成行動計畫。

在任務成功後將無罪特赦並給予重金犒賞的激勵之下,這些原本的社會邊緣人在接受了幾個月各種生不如死的突擊訓練之後,竟然脫胎換骨成了一支戰力堅強的敢死突擊隊,但也因為訓練過於嚴苛,導致在訓練過程中,意外造成7人死亡,只有24人能順利完成訓練。只是就在「六八四部隊」待命出擊的1970年代初期,朴正熙想法改變,他派出當時擔任南韓中央情報部(KCIA,1999年1月改制為:國家情報院/National Intelligence Service)部長李厚洛秘密的接觸北韓副總理朴成哲,希望能謀求兩韓和解合作交流,朝鮮半島局勢因此出現緩和的跡象,南韓政府為避免局勢再度惡化,決定停止暗殺金日成的計劃。也因此這批突擊隊頓時淪為失去利用價值的燙手山芋,原本南韓中央情報部計畫將這批人全部殺人滅口,但不料消息走漏,這批受過各種魔鬼訓練的隊員,在走投無路的情勢下,於1971年8月23日淩晨5點20分,殺了部分看守他們的南韓軍士官兵後逃出實尾島之後搭船往仁川出發。

這些人登陸仁川後,一路不斷劫持與換乘數輛公共汽車,準備前往南韓總統府向朴正熙討回公道,後來遭到南韓部隊的重重包圍與阻止,在首爾外圍的大方洞地區,雙方發生激烈槍戰,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六八四部隊」的士兵釋放了被劫持公車上的無辜百姓,然後集體在車上引爆手榴彈自殺,只有4人逃過一劫遭到南韓軍方逮捕,最後被軍事法庭判處死刑。針對這次震驚全南韓的叛亂行動,南韓政府的說法一直是反反覆覆的,在沒有辦法向外界公開承認「六八四部隊」的情況之下,最後只能在國防部長與空軍參謀長引咎辭職下而草草落幕。

最諷刺的是,隔年(1972年)3月10日,4名被逮捕的「六八四部隊」遭槍決,同年7月4日,南北韓簽署《南北七四共同聲明》和平協定,雙方誓言絕不挑起彼此武力對峙或軍事行動。2003年在南韓上映的電影【實尾島風雲(실미도;Silmido)】,就是由這歷史事件改編而來。【實尾島風雲】這部影片耗資130多億元韓幣,由南韓著名導演康佑碩執導,片中集合許多著名韓星--薛景求、安聖基、崔岷植、許俊豪…等,本片在南韓創下11,081,000人(最終)觀影人次的新紀錄,票房贏過同檔期的【魔戒三部曲(The Lord of the Rings trilogy)】。在龐大的輿論壓力下,南韓國防部在電影上映的隔年(2004年)2月16日,首度公開承認這段慘無人道且鮮為人知的案件,並公布所有接受「六八四部隊」訓練者名單及相關資料。(註五)

「實尾島風雲」電影劇照。(賈忠偉提供)
「實尾島風雲」電影劇照。(賈忠偉提供)
遭「六八四部隊」劫持與損毀的公共汽車。(賈忠偉提供)(註六)
遭「六八四部隊」劫持與損毀的公共汽車。(賈忠偉提供)(註六)

朴正熙利用斬首危機來鎮壓反對運動

另外在1971年的總統大選之前,南韓在野的各黨派和民主勢力為了要擊敗朴正熙,因此在野的--民眾黨和新韓黨合併,改名為新民黨,在1971年4月舉行的第七任總統選舉和同年5月舉行的南韓第八屆國會議員的選舉中,新民黨得到的選票僅次於朴正熙帶領的民主共和黨,成為南韓第二大黨。新民黨勢力的快速茁壯,當然威脅到朴正熙的的獨裁利益。在1971年的總統大選結束後,朴正熙就利用這次暗殺事件宣布──「韓朝局勢進入緊張狀態」,再以違反「反共法」、「選舉法」…等莫須有的罪名,大肆迫害新民黨黨員與各級領袖。新民黨總裁金大中(김대중,1924~2009),因此被迫流亡日本、美國等地。

金大中為南韓著名民主運動的領袖,有「亞洲的曼德拉」的稱號。(賈忠偉提供)
金大中為南韓著名民主運動的領袖,有「亞洲的曼德拉」的稱號。(賈忠偉提供)

「一、二一青瓦台襲擊事件」對中華民國的影響

由於當時南韓與我國關係良好,當事件發生後,兩國隨即透過情報合作管道互相交換相關訊息,當時大陸正逢文化大革命的動亂時期,政府擔心中共會為了轉移內部壓力而冒險展開相同的突擊行動,於是有關當局開始調整蔣中正總統的辦公位置,並在1968年3月初,亦即事件發生後2個月,成立「福山警備區指揮部」(「福山」為士林官邸周邊代號,含大直軍事要塞與士林官邸衛區),統一指揮該地區的軍警憲單位,強化士林官邸的安全維護工作。國防部亦對「青瓦台事件」加以分析,以作為我方國安管理的重要參考教材。(註七)

 *作者為文史工作者

附註:

(註一)參見──中文《維基百科》之【實尾島風雲】(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AF%A6%E5%B0%BE%E5%B3%B6%E9%A2%A8%E9%9B%B2)。

(註二)參見──林俊安:《「青瓦台事件」的省思》(法務部調查局《清流月刊》中華民國104年4月號)。

(註三)參見──中文《維基百科》之【金新朝】(https://zh.wikipedia.org/wiki/金新朝)。

(註四)參見──林俊安:《「青瓦台事件」的省思》(法務部調查局《清流月刊》中華民國104年4月號)。

(註五)參見──中文《維基百科》之【實尾島風雲】(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AF%A6%E5%B0%BE%E5%B3%B6%E9%A2%A8%E9%9B%B2)。

(註六)參見──中文《維基百科》之【實尾島事件】(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AF%A6%E5%B0%BE%E5%B3%B6%E4%BA%8B%E4%BB%B6)。

(註七)參見──林俊安:《「青瓦台事件」的省思》(法務部調查局《清流月刊》中華民國104年4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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