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謙專欄：當保守派媒體也呼籲川普「接受敗選」，川普真的輸了嗎？

推行毫無根據的陰謀論只是破壞了人們對於民主與國家的信心，別讓朱利安尼再上電視了，祝願拜登一切順利，展望未來。如果川普堅持與事實相反的瘋狂言論，他將把自己的同胞帶入無關緊要的議程，並且將自己的聲音邊緣化。他在白宮的歲月已經改變了這個國家，現在拒不認輸，只是讓敵人更容易撤銷他的努力。

《紐約郵報》社論

如果拜登先生在計票和訴訟結束時獲得270張選舉人票，川普總統將需要做出決定。我們希望在那種情況下，他能優雅地退讓。如果川普先生最後痛苦地拒絕接受一場合法的失敗，他的政治遺產將大為減損。共和黨人將轉身離開，最終希望看到大選結局的美國人民也不例外。

《華爾街日報》社論

無論你喜不喜歡川普（Donald Trump），這位無視規則與政治正確、甚至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非典型政客，擔任美國總統四年來確實留下鮮明形象。他對中國發動貿易戰、科技戰、新冷戰，頗有「惡人還需惡人治」的意味，讓長年受到對岸欺壓的台灣出了一口惡氣，在國際上自然也吸引不少台灣與華人「川粉」。但川普死纏爛打的功夫，要是用在已經分出勝負的總統選戰上，卻恐怕會成為美國民主的一場災難。

川普在四年前贏得美國總統大選時，確實讓全球都深感意外。四年後川普尋求連任雖然失利，但若從得票數來看，他卻增加將近800萬票（截至9日的開票結果為7081萬票），超過歷來所有美國總統當選人，證明了「川普主義」並非一場意外或者誤判，而是已經深植美國民心的一股力量。不過川普得票再多，依舊輸給了本屆對手拜登（Joe Biden，7521萬票），在選舉人票部分更錯失270票的當選門檻。川普雖然落敗，但他的吸票功力卻成功發揮「母雞帶小雞」的效果，讓許多支持川普立場的候選人拿到國會席次，阻止了各方預期在參眾兩院也會出現的「藍色浪潮」（但喬治亞2席參議員要明年1月5日才會分出勝負），拜登未來的執政之路更因此蒙上一層陰影。

民主的勝利還是失敗？

美國身為全球新冠疫情最慘烈的國家，這場大選依舊辦得轟轟烈烈，上億選民透過提早投票、郵寄投票積極行使個人權利。雖然兩黨對立激鬥，但選舉與開票過程鮮少出現暴力事件，美國可說展現了深厚的民主素養。可惜投票日隔天凌晨，川普在勝負未明的情況下逕自宣告勝利、並要求各地停止計票；在顯露敗象時，川普更在白宮以總統之尊指控各州選務中心統計「非法選票」、才讓「民主黨人偷走了我的勝利」，在各地引發支持者走上街頭抗議。 （相關報導： 美國總統大選》拜登宣布勝選　總統府：另以妥適方式表達祝賀 ｜ 更多文章 ）

不過美國各州基本上並未理會川普「停止計票」的呼籲，各地雖然出現零星的開票爭議、網路上也流傳著似是而非的各種指控（幾乎都被推特與臉書加上了警告標語），但並沒有川普陣營所宣稱的「系統性作票」的跡象。在開票結果確定拜登跨越270張選舉人票的當選門檻之後，除了常被川普稱為專做「假新聞」的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報導了拜登當選的消息，連福斯新聞也承認拜登當選，保守派大報《華爾街日報》、當初率先揭發拜登次子杭特（Hunter Biden）醜聞的《紐約郵報》，更在社論中苦勸川普「見好就收」：法律戰如若失利，就應承認失敗，和平移交政權—這也是當初川普拒絕承諾之事。

在政治上獲得奧援，在法律上仍須證據的舞弊指控

川普對選舉舞弊的指控，確實引來部分共和黨人聲援，像是共和黨籍的德州參議員克魯茲（Ted Cruz）就呼應川普的說法，認為除卻選舉舞弊的郵寄選票後，「我相信川普總統還有一條通往勝利的道路」，堅持川普還不到認輸的時候，媒體也不該決定大選勝負。共和黨籍的前聯邦眾議院議長金瑞契（Newt Gingrich）也投書福斯新聞網，宣稱「我清楚看到這次選舉存在驚人的系統性貪污、自由派新聞媒體也同樣墮落，「菁英左翼的貪污體系正在破壞我們的民主」，「是時候憤怒了」、「讓我們丟棄非法選票，讓美國人民做出他們對美國總統的選擇」。

這些共和黨人與川普的指控遙相呼應，認為民主黨人與新聞媒體「合謀造假」，選務機關更墮落舞弊。這些說法在川普支持者看來自然義憤填膺，但選舉官司上了法院終就要看證據，而非由網路聲量或者政治人物的指控就能斷出是非。2000年美國總統大選的共和黨小布希（George Walker Bush）與民主黨高爾（Al Gore）之戰，就曾因計票爭議鬧進聯邦最高法院，最後大法官們裁定佛羅里達州的計票爭議無需重新人工計票，讓小布希拿下佛州的25張選舉人票，如願入主白宮。

不過曾在小布希訴高爾（Bush v. Gore）案擔任小布希陣營首席律師的貝瑞・理查德（Barry Richard），卻對全國廣播公司（CNBC）直言：「我認為（川普陣營）迄今為止提起的相關訴訟，完全沒有法律依據。」包括貝瑞‧理查德在內的多位美國選舉法專家也都認為，川普競選陣營缺乏令人信服的證據，不太可能改變2020大選的結果。美聯社則分析，川普所發起的選舉訴訟多半毫無根據，影響層面更是極其有限，各地法院更迅速駁回了部分訴訟。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等多位共和黨大老，也多半沒有積極支持川普的舞弊指控。

《華爾街日報》雖然肯定川普競選團隊有權要求重新計票（若雙方差距過小時）、也有權上法院爭執選舉舞弊，拜登也理應支持川普做出這些法律動作，因為兩黨的美國民眾都希望選舉結果是公平的。但《華爾街日報》也指出，川普團隊若想在法庭上獲勝，光在賓州的官司指出費城過去也有舞弊的歷史是不夠的，只是抱怨選務人員有黨派偏見理據也不充分。川普公開指責喬治亞州的選舉結果遭到民主黨人操縱，問題是該州負責選務的州務卿是共和黨人，川普根本搞錯了；而且亞利桑那跟喬治亞的計票工作也不像川普指責的那樣，《華爾街日報》更肯定這兩州的選務工作「既專業又透明」。 （相關報導： 美國總統大選》拜登宣布勝選　總統府：另以妥適方式表達祝賀 ｜ 更多文章 ）

川普的律師朱利安尼（Rudy Giuliani）8日雖然放話，他已掌握了大量的證據，將再提起多起選舉舞弊的訴訟，更有信心讓賓州的數十萬張郵寄選票宣告無效。但非營利組織競選法律中心（Campaign Legal Center）主席、已故共和黨籍重量級參議院約翰 · 馬侃（John McCain）在2000年和2008年參與總統大選的法律首席顧問波特（Trevor Potter）卻表示，賓州的選舉訴訟十分可笑，其他州的選舉訴訟也對選舉結果無關輕重，只是利用不同的法律途徑減慢計票速度，或者以任何可能的理由丟掉選票。

川普即使讓步，川普主義仍有莫大影響力

保守派的電視台福斯與自由派的《紐約時報》8日均引用消息人士說法，表示川普團隊的法律挑戰若是未能改變預期結果，川普也將作出讓步、和平移交政權。《華爾街日報》社論指出，川普確實有權在法庭上抗爭，但他需要的不僅是指控，而是選舉舞弊的證據；《紐約郵報》社論則直言總統幕僚一直沒有拿出「勝選被偷走」的證據，推行毫無根據的陰謀論只是破壞了人們對於民主與國家的信心，更公開喊話「別讓朱利安尼再上電視了」。

即便保守派媒體也紛紛呼籲川普莫再堅持，他是否真的會承認敗選當然尚未可知。自由派的《大西洋月刊》甚至認為「川普永遠不會接受失敗」、「這場永恆的選戰才剛剛起跑」，因為隨著卸任後財務與訴訟壓力的不斷湧來，川普將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政治實力與聲量，甚至很有可能宣稱「他們想要逮捕我，只因為我反對一個假總統」。曾在小布希政府任職國務院，目前是美國外交關係協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會長的哈斯（Richard Haass）則認為，超過7千萬選民的支持，讓川普確實在拜登時代也將擁有強大的存在感，就算2024不親自出馬競選，他對屆時的共和黨提名人也會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川普主義（Trumpism）—現代美國的民粹主義—仍將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尤其他這次囊括超過7千萬張選票，即便在缺乏有力證據的情況下指控拜登當選瑕疵，顯然仍將帶動川粉對新政府正當性的否定。 （相關報導： 美國總統大選》拜登宣布勝選　總統府：另以妥適方式表達祝賀 ｜ 更多文章 ）

川普政治遺產當然遠遠不只是沛然湧動的民粹浪潮，保守派媒體細數他在任期間的種種歷史成就，包括在中東取得外交突破；幫共和黨在國會開疆闢土；擴大了共和黨對少數族裔與中產階級的吸引力；在聯邦法院任命了數百位法官，更不要提在聯邦法院提名了三位大法官，這都將對今後數十年的法律詮釋產生深遠影響；他讓美國勇敢的面對中國—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或許也是美國最危險的對手—讓中國不敢再竊取美國的智慧財產權；提高企業競爭力，帶來美國的經濟繁榮、工資調漲、失業率新低。不過保守派媒體也呼籲這位討厭失敗、總是戰鬥到底的美國總統，如果當失敗真的來臨那天，對他自己最好的作法，就是保有尊嚴地自行離開白宮—選擇尊重美國民主傳統，可能也將會是他所留下最重要的餘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