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將軍在福吉谷向軍隊宣告：「好消息是你們終於可以換內褲了。壞消息是你們只能跟隔壁的士兵對換。」
福吉谷（Valley Forge）位於賓州西北邊，距費城不到二十英里。1777-78年寒冬，華盛頓的部隊被英軍打的走投無路，眼看革命即將功虧一簣，只得退守於森林遍布、物資匱乏的福吉谷。這一躲，不僅躲掉了英軍的追殺，還迎來法國的奧援，而名不見經傳的福吉谷也因此成了美國革命史上的轉折點。
這個笑話言簡意賅地點出當時革命軍狼狽困頓的窘境，而它引發共鳴、令人莞爾之處，在於其語調裡流露出苦中作樂的無奈。時空至為關鍵；一旦換個人，換了地點，例如以屠殺美國原住民著稱的卡斯特將軍（General Custer），或如二戰名將巴頓將軍（General Barton），這笑話就不倫不類了。革命之戰是美國戰爭史裡唯一居於劣勢、以小博大的例子。尤其是二戰之後，美國已搖身一變，成了專打大衛的歌利亞，這歌利亞擁有豐厚的後勤補給和最先進的科技裝備，絕不可能發生內褲短缺的問題。
「好消息和壞消息」是典型美式幽默，其歷史源遠流長，案例更不可勝數。下面一則有點黃，和「下面」有關：
健檢完成之後，醫生對病人說：「我有好消息和壞消息。」病人說：「先告訴我好消息。」醫生說：「好消息是你的陽具將會增長兩吋、加粗一吋。」「棒極了！」病人說，「壞消息呢？」醫生答道：「是惡性腫瘤。」
專研美式幽默的波士金（Joseph Boskin）認為這種美國獨創的笑話模式和美國夢大有關係。美國夢讓人對名利雙收的美好日子憧憬無限，但現實永遠趕不上理想，有時甚且和理想背道而馳。「好消息和壞消息」就是面對兩者之間無法彌補的差距時所發出的喟嘆，亦算是絕望之餘聊作慰藉的自我解嘲吧。
撇開美國夢不談，「好消息和壞消息」和其他耐人尋味的笑話一樣，往往帶著反諷意味，一方面向不可抗力的命運低頭，另一方面卻對命運帶來的打擊一笑置之。和諷刺的幽默不同，反諷為主的笑話是洞穿實相之後的抗議與妥協，飽含一種超脫的智慧。好消息和壞消息有時互為矛盾，有時相互抵銷；它從兩種角度看待同一個現象，造成杯子既是半滿（half full），也是半空（half empty）的雙重視野。人生總是悲喜交織，但在此類笑話裡，悲的那一半往往多過喜的那一半。這也是為什麼這些笑話大多以好消息開場，拋出虛幻的希望後，再以壞消息做收，徹底將希望粉碎。若以壞消息開場，情況通常更糟：
律師：我有好消息和壞消息。
客戶：先告訴我壞消息。
律師：壞消息是血液檢查報告出來了，犯罪現場找到的血跡確定是你的。
客戶：完了完了！那好消息呢？
律師：好消息是你的膽固醇指數已經降到130！
摔斷雙腿的男子躺在病床，護士進來告訴他有好消息和壞消息。男子決定先聽壞消息。護士說，「你的雙腿都得截肢。」男子接著想聽好消息。護士說：「好消息是隔壁床的病人想買你的球鞋。」
希臘悲劇家索佛克里斯（Sophocles）的《安提戈涅》（Antigone）有這麼一句台詞：「別殺報信的人。」然而，面對如此幸災樂禍或白目的律師或護士，任誰都會有殺人的衝動。
＊作者為台灣大學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