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渡專文:九天九夜─流放者的愛情

2016-12-25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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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過她的故事。」我回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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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你們只看見那些舞蹈明星在那裡跳,好像全台灣就只有那幾個人,但他們只是有更多機會去宣傳而已。」激動地說著,她突然望著我說:「你知道嗎?我實在很怕,怕自己以後的命運,跟老師一樣,即使再有才華,又能怎麼樣?你要被壓一輩子啊,我不要這樣!」她深深的喘息著。

她終於安靜下來,彷彿已經斷念似地:「我不甘心,不要這樣過一輩子!但我找不到出路。」這樣激烈的話,她用安安靜靜語氣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愛不愛那個法國人。但我不知道除了這樣,我怎麼逃離這種悶死人的地方。下午,我看著你睡著了,突然想到以後再也不會見面,心裡好悲傷。可能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這裡的一切,也包括你,還有眼前所見的一切,再也不會見面了……。」拭去淚痕的面頰上,她的臉更為明亮坦然地望著我。

「對不起哦,真的可能不是為了你……。」她歉意地笑了。

我無言地聽著,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說:「沒關係。我也覺得是在跟妳告別的。」

「我不知道。」她溫柔地說:「也許是捨不得這裡,也許是因為你,才捨不得,我也不知道。其實去巴黎對不對,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改變自己的生命。我不想這樣活一輩子。我只能離開,去遠遠的地方。」她仰起頭,望著我說:「你真的甘心這樣過一輩子嗎?」

我想了一下,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沒有機會。自己也不積極要走。說真的,我只希望留下來,看到最後,看到結局,我要看到它倒下去。」

「你也太天真了,不知道會不會有那一天哪。」她笑了起來,問道:「你小時候想做什麼?」

「小時候,我太喜歡看電影了,但又沒有錢,只能偷偷躲在電影院外面的角落裡,等電影快散場時,趁守門人打開大門的剎那,溜進去,看最後的五分鐘。有時候,我還會在電影院的後巷裡撿到膠卷,一連好幾十格的電影膠卷,都是一樣的動作,後來才知道電影每秒走二十四格,難怪每一個格子都一樣。長大以後,我的願望是拍電影。」

「為什麼沒學?」她問。

「因為家裡害怕,電影是我們鄉下從來沒有看過的東西,爸媽當然不希望我去學。他們說,學戲劇,難道要去唱歌仔戲?你呀,長大以後只能去幫楊麗花拿旗子。你知道嗎?就是在楊麗花後面搖旗子,跑龍套的那種人。」我說。愛蓮娜笑了起來,她說:「看來我比你幸運多了。」

「後來我只好學傳播。」我說,「不過,我本性難改,大學時代還是去拍實驗電影。我們幾個人,去借了一架八釐米,到彰化鄉下海邊拍記錄片,記錄漁民如何養殖蚵仔。妳知道嗎?海邊的蚵仔收取時,都是把牛車直接開到海裡,把養殖蚵仔整個收回來。那牛車進入海裡,是在退潮開始時,海水還很高,整條牛只剩下一個頭在海面上,汪洋大海之中,真是有『泥牛入海』的感覺。太震撼了。我們拚命拍牛,想要拍出牛的強韌生命力,從陸地到海洋,一直拍牛。結果妳猜拍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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