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渡專文:九天九夜─流放者的愛情

2016-12-25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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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著說:「拍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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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回來台北沖洗後,邀請朋友一齊觀賞,一放映,得到的答案是,原來我們是到海邊去拍『牛是如何走路的』。因為整部片子,最多的是牛。所以變成動物奇觀了。這是一部生態電影。」

愛蓮娜笑了一陣子,嘆息說:「其實你現在也可以去拍,反正八釐米也不貴。何必一定是拍電影呢?自己拍拍也很高興,不是嗎?為什麼我們要符合別人的Tempo在活?」

沉默許久,我終於承認說:「為什麼我沒有想到呢?」愛蓮娜也沉默著,彷彿在想什麼。我說:「愛蓮娜,其實妳有沒有結婚,都可以跳舞對不對?何必一定要成為芭蕾舞星呢?何必要成為瑪莎.葛蘭姆呢?如果我們能夠快樂的話?或者我們可以為自己而活。」

愛蓮娜沉默著,安靜地說:「我也是這麼想。但總是害怕,好像只是自己一個人這樣。也許我可以先到法國學舞,等到高興了再結婚。或者,即使結婚了,也可以繼續跳舞,只要快樂就好。為什麼要成為明星呢?為什麼人一定要為別人而活?」她安靜地偎在我的胸前,劃著圓圈,或者是劃著問號,已難以分辨。「只要我們能夠快樂的話。」她低聲喃喃著。

「有時候,生命只能是這樣。失去一些,但也得到一些。我們在找自己應該活著的Tempo ,但這個世界不見得存在。我們像個發條芭蕾舞娃娃,只要一轉動,就旋啊旋的,轉個不停。不知道為誰在跳舞。」

當我們再度做愛時,黎明已經快要來臨。窗外漸漸有甦醒的車聲和人聲,窗帘上有一絲灰濛濛的光,從邊緣透進來。愛蓮娜的身體溫柔地應和著,不再是方才那種狂烈的互相需要,而是像藤蔓的緩慢生長一般,帶有纏綿的意緒。

「你慢慢動好嗎?我不想那麼快高潮,放在我身體裡面,我真希望它永遠在我身體裡面。永遠不要離開。」愛蓮娜喘息著說。

我知道,那是告別的音樂,告別的節奏,在一絲黎明的蒼白光線中,有些微的涼意,秋天已經來臨了。

我彷彿看見她獨自走在法國冬日的街道,那種孤單和涼意,像楚浮電影裡的一個場景。

「我會想念妳。」我說。

「我也會想念你。」愛蓮娜說。

萬華早晨七點的街道,仍舊有人在一些小攤子上喝酒。這個台北最老的市集,有南部來賣早市的批發菜販子,有剛剛醒來的勞動者,有一夜未眠的酒鬼,有剛剛下了班的酒店小姐來吃稀飯,有台北底層脈動的聲音。

街道上有散落的酒瓶,像是許多人的腳印雜沓踩過,踢過,留下這散落如同各自複雜心事的被遺棄的酒瓶,在垃圾堆中橫陳。小攤子上放著沈文程的流行歌曲:「心事若無說出來,有誰人會知,有時陣想要說出,滿腹的悲哀……。」

老闆賣的是一些米苔目湯、鹹粥和一點小菜。它的牆上貼滿半裸體、甚至全裸的海報,那是萬華附近城鎮小電影院或劇院演出歌舞秀與牛肉場的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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