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美國第45位總統川普，帶領全球走向史無前例的不確定

美國選民11月8日投票選舉240年歷史上第45位總統，房地產大亨與電視實境秀主持人出身的川普（Donald Trump）擊敗從政30餘年的前第一夫人與前國務卿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美國選民做出一個讓全世界驚詫的抉擇。

關於川普的人品、才能、見識、胸襟是如何不適任國家領導人，相關論述早已族繁不及備載，他的豪取總統大位並不會改變這一點，而且這一點也會成為他明年1月20日入主白宮之後理政治國的沉重包袱。

那麼，川普真的註定淪入美國歷屆總統的末段班，與好色貪財又無能的哈定（Warren Harding）、內戰前無力化解國家南北分裂的布坎南（James Buchanan）、內戰後重建不力的格蘭特（Ulysses S. Grant）等人為伍？抑或他會成為上任時最被低估、卸任時已為自己平反的美國總統？

說實在，很難說。川普的最主要特質之一，就是他充滿了「不確定性」。

從內政到外交，如果川普執意要將競選期間的大放厥詞，當成有待兌現的政見支票，其結果恐怕會是「美國城門失火、全球化為池魚」；如果他願意與他旦旦而伐之的「華府菁英集團體制」妥協，酸鹼中和自家的訴求，那麼或許還有一些值得期待的地方。

川普從選前一周就表現得謹言慎行，9日凌晨發布的勝選演說並沒有什麼嗆辣之處，除了向對手支持者釋出善意、呼籲攜手同心面對未來的固定台詞之外，他特別強調兩件事：首先，他希望自己的崛起不僅是一場「選戰」（campaign），更是一場「運動」（movement）；其次，他強調自己的施政從內到外都將高舉「美國優先」（American First）的大旗。

聽來不妙。

川普雖無真才實學，且望之不似人君，但是善用民粹伎倆與社群媒體效應，熱炒美國社會蓄勢待發的反移民、反全球化、反體制、反菁英民怨民憤，成功將希拉蕊塑造為「腐敗集團」的首惡，這就是他所謂的「運動」，最典型的追隨者則是白人藍領勞工階層，也就是川普在演說中提到的「被遺忘的男男女女」（the forgotten man and woman）。

如果將選戰訴求落實為政策，在內政方面，川普全面懲治遣返阻擋非法移民、緊縮甚至廢除自由貿易協定、要求製造業將生產線移回美國、不惜與中國掀起貿易戰、封殺傳統製造業憎恨的《巴黎協定》、廢除「歐巴馬健保」、全面減稅、放鬆槍枝管制、冷處理各種平權議題、強化對本國穆斯林的監控、清理藏污納垢的華盛頓「沼澤」……

然而川普接手的是一個嚴重分歧的國家，反對他甚至厭惡他的人並不少於比支持他的人，而且族群界線鮮明，所謂的「歐巴馬聯盟」──也就是西語裔、黑人與年輕世代──並不會因為希拉蕊的敗選而消散。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2016年大選是美國民主的輓歌，還是重新出發的進行曲？ ｜ 更多文章 ）

美國的黨爭在歐巴馬任內直線上升，民主黨在新國會雖然仍屈居少數黨，但必然會採取焦土策略。美國卸任總統向來會保持「不干政」的身段，可是歐巴馬明年卸任時才55歲，正值年富力強，而且面對8年任內多項重要政績將被川普「打掉重練」的境遇，恐怕不會保持沉默。再者，他的夫人蜜雪兒能力與形象俱佳，未來如果繼承希拉蕊的衣缽，一點都不會令人意外。

川普「領導」的共和黨呢？川普口誅筆伐的「菁英」、「體制」也包括黨內同志，導致全黨在選戰中陷入四分五裂，光是彌合黨內歧異就要耗費相當大的工夫，更何況以川普睚眦必報的個性、獨斷獨行的作風，難保不會進行秋後算帳，完全「接管」整個政黨。

就算川普想要妥協，將川普推向世界權力頂峰的民怨民憤是一股極強大的力量，看中的就是他自我標榜的「絕非傳統政客」形象，顯然不會給他太多的轉圜空間，很難想像他如何能以妥協換取政策推行。

在對外關係上更是麻煩。川普去年從政之前在這方面的履歷是白紙一張，選戰中在這方面的言論則是令人瞠目結舌：質疑美國與盟邦的長期軍事合作、不承諾必然履行與盟邦的集體防衛權、不反對日本南韓等盟邦發展核武、與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之流的獨裁者惺惺相惜。

川普站上世界舞台之後，他與近代美國歷屆總統最不同的地方，在於他濃厚的孤立主義、保護主義與重商主義色彩。川普標舉的「美國優先」強調的是眼前的具體利益，自由、民主、人權等「普世價值」在這樣的思維中幾乎完全沒有角色可言。

在川普的世界觀之中，國與國之間只有利益交換，只有你虧我盈的「交易」，價格永遠比價值重要，與三教九流或不入流的獨裁者打交道不成問題，美國不再充當吃力不討好的世界警察，收「保護費」是天經地義。換言之，我們很難想像川普會為了理念、價值、原則而與某個強權角力甚或衝突。

美國這樣的角色轉型，對於中國、俄羅斯這些區域強權是一大福音。政治理念的扞格不會再是衝突導火線，雖然貿易戰風險上升，但一切都是可以談的交易。至於強權周邊還沒有就範或與它結盟的國家，無論原因是經濟利益還是歷史恩怨，現在都要檢視自己手中的籌碼，掂掂自己的斤兩，搞清楚自己對於川普的美國有何利用價值，看看是否要多付一些保護費。如果勢頭不對，良禽擇木而棲。

的確，美國的外交政策、軍事戰略、地緣意識型態有其一貫性。但美國也是一個典型的總統制國家，每一位總統都留下鮮明的個人印記，川普不會例外。

的確，川普秀場習氣難除，就連談政策也經常是信口開河，以今日之我戰昨日之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更嚴重的問題是，他已經讓世人分不清什麼是人話、什麼是鬼話，他是一個富含不確定性的異類政客，讓盟邦無所適從，也讓敵對強權有機可乘。他或許沾沾自喜這是欺敵之道，但長期下來絕對利多於弊。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2016年大選是美國民主的輓歌，還是重新出發的進行曲？ ｜ 更多文章 ）

從現在到明年1月20日，全世界將密切關注川普的每一次公開談話、每一項人事任命，試圖拚湊出他腦海中的經貿與軍事策略圖像；當然，前提是他有一套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