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擺脫「有毒」家庭有理？媽媽們開始反擊：「我盡心盡力，你才是忘恩負義的小混蛋！」

2024年的一個傍晚，勞拉・惠靈頓（Laura Wellington）打開手機，創建了名為「Doormat」 （腳墊媽媽，譯者注：Doormat這個詞有受氣包的意思）的TikTok帳號，在康乃狄克州的門廊裡拍攝了她的第一支影片。

「你是那種對孩子盡心盡力的好媽媽，對不對？但你的孩子長大成人後卻決意做個忘恩負義的小混蛋？」她在影片中說。「我們需要在這裡建立聯繫。我們需要相互支持，我們還需要談論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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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治療師、心理學自媒體達人和網路聊天群一直鼓勵成年子女與他們認為有害或「有毒」（toxic）的家庭切斷關係，如今，被子女疏遠的父母開始發聲。但許多人並不是乞求寬恕與和解，而是奮起反抗，告訴世人：我們不是壞父母。這是孩子的錯。現在，該把我的需求放在第一位了。

這場運動由媽媽們引領，她們通過社群媒體、播客、回憶錄和程式積累了成千上萬粉絲。她們旨在消除污名，建立社群，並為那些經歷至痛的父母賦能——這種被孩子拉黑的「喪子」之痛堪稱人生最痛苦的體驗。其他被孩子疏遠的父母紛紛在這些帳號的評論區留言表達感激，而疏遠父母的孩子則反駁說，她們把自己扮成受害者，逃避責任擔當。

康乃爾大學（Cornell）的家庭社會學家、人類發展學教授卡爾・皮勒默（Karl Pillemer）的研究顯示，在任何時候，美國都有約10%的人處於與父母或子女關係疏離的狀態。他說，隨著政治和社會議題引發的對抗加劇，此類裂痕可能會變得更多。

《婚姻與家庭雜誌》（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2022年的一項研究顯示，子女與父親疏遠的現象比與母親的疏遠更為普遍。但皮勒默說，母親通常更加痛苦，甚至會達到懷疑人生的地步，因為她們往往比父親更強烈地認同為人父母的身份。

皮勒默說，成年子女有時確有理由與父母保持距離甚至斷絕關係，如果父母有虐待行為，那就更有必要斷絕關係了。但對於為子女「斷親」而忿忿不平的媽媽們來說，建立一個公開發聲的平台具有療癒作用，能夠幫助她們獲得支持，在某些情況下還能讓她們有種重獲清白的感覺。

但他說，這也可能會減少親子和解的機會，特別是如果父母抱怨或指責孩子的話。在公開場合大談家事，還會吸引一群吃瓜群眾——這些關注者愛看家庭鬧劇，因為這樣會讓他們對自己的家庭關係感到好受些。「自有文字記載以來，人們便對家人疏遠彼此的故事津津樂道，」皮勒默說。「從該隱和亞伯開始——一直到美劇《繼承之戰》（Succession）。」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一個美國兩個世界！年輕人面臨求職困境，父母白手起家經驗已遙不可及 ｜ 更多文章 ）

現年59歲的惠靈頓在TikTok和Instagram上開設的「腳墊媽媽」帳號擁有近14萬粉絲。她說，2024年夏天，她與一個成年女兒斷絕了關係，因為她得知女兒不會邀請她參加自己的婚禮。惠靈頓堅稱自己是好媽媽，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但她意識到，女兒不想跟她保持關係。

「我收到了明確清晰的訊息，」惠靈頓說。惠靈頓退休之前是科技企業經營者兼兒童節目製作人。她另有四個年齡介於15歲至32歲的孩子，後者並沒有疏遠她。「不應該讓我來等待她回心轉意。」

住在康乃狄克州舊塞布魯克的惠靈頓開通了TikTok、Instagram、Facebook和YouTube帳號，推出了一檔播客節目，並寫了一本回憶錄，在女兒舉行婚禮的那個周末自費出版，回憶錄名為《不再當腳墊媽媽！好父母終於對忘恩負義的成年子女說「我受夠了」》（Doormat Mom, No More! When Good Parents Finally Say ‘Enough’ to Their Ungrateful Adult Kids）。

她所釋放的訊息充滿抗爭意味：錯並不總在父母一方。她說，確實有對孩子不好的父母，在這種情況下，子女與他們斷絕關係是對的；但也有一些用心良苦、愛孩子的父母遭受不公傷害。父母不應等待子女的施捨，而是應該經營自己的生活。

反響強烈而迅速。被子女疏遠的父母在惠靈頓貼文的評論區分享自己的故事，感謝她讓他們感到不那麼孤獨。與父母疏遠的子女則在評論中憤怒地指責她犯了錯——或許是因為他們無法或不願開口告訴自己的父母。（「哈哈，零責任。永遠都是別人的錯，是吧？」）雙方很快就爭執起來，拋出「自戀狂」的字眼。

「我戳中了痛處，」惠靈頓說。她現在正推出一款程式，幫助被子女疏遠的父母在線上和線下會面。

惠靈頓出名後，其他媽媽也在她的激勵下紛紛發聲。一些人說自己跟惠靈頓一樣，被子女無緣無故拒之門外，並把責任歸咎於子女。還有人指責子女的治療師鼓動他們與父母斷絕往來。許多人表達了強烈的宗教觀點（「魔鬼偷走了這些對神毫無敬畏的孩子！」）。幾乎所有人都會給出建議。

「嘿，接進來，把音量調大，」肯德爾・威廉姆斯（Kendall Williams）在11月發布的影片中說。這條影片收穫了近6,000個贊。「我清楚地知道誰需要聽這個，就是那些蠢到認為父母不會因為孩子而遭受創傷的人。」

現年52歲的威廉姆斯一年前開始在專注母親角色的播客《媽媽的真實茶話》（Mum’s True Tea）中分享自己被孩子疏遠的經歷。在這之前，她切斷了與兩個成年兒子中一位的聯繫，用她的話說，這是因為他兒子多年來一直對她加以言語和情感虐待。「人們總以為，當一個媽媽譴責孩子，她說的可能並不是真話，」她說。「但我絕不接受親生骨肉的有毒行為，我對他們傾注的唯有愛，不管順境還是逆境，我始終予以支持，我給了他們成為好人的工具。」

住在亞特蘭大郊區的威廉姆斯在社群媒體上擁有逾20萬粉絲，自費出版了兩本書，並創辦了輔導被疏遠父母的機構。她在影片中批評那些鼓勵父母向子女妥協的治療師，談及那些見不到孫輩的媽媽們的痛苦，批評「斷親」子女對父母提出「難以想像」的完美標準，並告誡尋求和解的父母謹慎行事。

「先治癒你自己，」她說。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一個美國兩個世界！年輕人面臨求職困境，父母白手起家經驗已遙不可及 ｜ 更多文章 ）

39歲的妮可・科茨（Nicole Coates）來自愛達荷州梅里迪安市，她認為自己是奉上帝之命公開講述與22歲老大疏遠的經歷，以此幫助其他遭子女疏遠的父母減少污名感。「以前，父母不想談論這個問題，因為外界會認定你虐待孩子,」她說。「但我並不屬於這類父母，所以我站出來了。」

科茨還有三個年齡較小的兒子，他們並沒有疏遠她。她說，她不確定老大為什麼在2024年春天突然過濾了她和丈夫的電話及社群媒體。

今年7月，科茨開始在社群媒體和自己的播客中發聲，她探討的話題包括，如果有不知情的人詢問孩子的近況，被孩子疏遠的父母該如何回應。她驚訝地看到有數千條評論湧入——其中一些人僅僅寫下被孩子疏遠了多少年：二年。三年。17年。

「我從其他人身上感受到，我們在玩一場只有疏遠我們的子女才知曉規則的遊戲，但一旦我們觸犯這些規則，承受後果的就是我們，」她說。

在救災慈善機構工作的科茨說，她儘量避免公開批評孩子，擔心自己的發聲會永久性地傷害親子關係。儘管如此，她還是想繼續發聲。

「我希望媽媽們被看見，」她說。

和許多社會潮流一樣，一波反對聲浪會遇到另一波針鋒相對的反對聲浪。現年55歲的莉莎・吉內特（Liza Ginette）來自北卡羅來納州加納，她決定回應那些指責子女的父母。「如果我再聽到一個被孩子疏遠的父母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就要瘋了，」她說。

在一家保險公司擔任客服主管的吉內特說，由於她易怒、情感虐待和疏於照顧，她的兩個女兒（一個29歲，一個21歲）與她斷絕了往來。「我的童年充滿創傷，」她說，「我們這個家庭功能失調。」她補充說，她與成年兒子和繼子還有來往。

女兒不再跟她說話後，吉內特尋求了心理治療並閱讀了一本名為《情緒匿名》（Emotions Anonymous）的書，她說，在這本書的幫助下，她決定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吉內特開始在TikTok和Instagram上發布影片，坦言「是的，我虐待了我的孩子」和「我很可能就是問題所在」。其中一個早期發布的貼文獲得超過100萬的觀看量。她建議父母傾聽孩子試圖對他們說的話。

吉內特估計，她有95%的粉絲與父母關係疏離，許多人尋求與父母溝通的建議，或者表示她給了他們希望。（「真希望看到我媽媽願意承擔一半的責任，」一位粉絲留言說。）

「我說出了他們極其渴望從父母口中聽到的話，」吉內特說。這些互動也給了她信心，讓她對重建母女關係抱有樂觀態度。 （相關報導： 華爾街日報》一個美國兩個世界！年輕人面臨求職困境，父母白手起家經驗已遙不可及 ｜ 更多文章 ）

「我不認為，抱有愛意的父母會不希望和解，」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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