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專屬文章 華爾街聊什麼》專訪黃仁勳最強對手！AMD執行長蘇姿丰：我不怕泡沫，更怕投資不夠

《華爾街聊什麼》欄目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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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Podcast與來賓介紹

《The Journal.》是《華爾街日報》與Spotify共同製作的podcast節目，由記者萊恩．努森（Ryan Knutson）與潔西卡．門多薩（Jessica Mendoza）主持，透過對話拆解金錢、商業與權力如何形塑當代世界。

本期（12月9日）​節目由努森主持，聚焦AI產業最核心、也最具爭議的一場權力競逐——在輝達幾乎壟斷高階AI晶片市場的情況下，是否仍有人敢正面挑戰這家科技巨頭？

本期來賓為《華爾街日報》科技線記者羅比．惠倫（Robbie Whelan），他在節目中分享了與超微半導體（AMD）執行長蘇姿丰（Lisa Su）的對談，解析蘇姿丰的策略布局及其對整體AI生態系的影響。

蘇姿丰生於台灣，成長於紐約，是麻省理工學院電機工程博士。2014年她接掌AMD，帶領這家老牌晶片公司翻身，市值在十多年內從不到30億美元成長至3,500億美元。在對談中，蘇姿丰親自提及AMD與OpenAI的合作、AI晶片的未來，以及她對「AI泡沫」的看法。

在高階AI晶片市場，輝達長期掌握近9成市佔率，從訓練ChatGPT到支撐雲端資料中心，幾乎無可取代，AI能不能順利運作，往往就看有沒有輝達。

但今年，科技圈出現意外轉折：OpenAI開始大量採購超微半導體（AMD）的晶片，而推動這場反攻的關鍵人物，是AMD執行長蘇姿丰。

「輝達的成功靠的是提早卡位。」WSJ科技記者惠倫指出，「現在終於有人敢正面迎戰，而且賭上整間公司。」

當多數廠商搶攻「訓練AI」晶片時，蘇姿丰改押「推論」晶片，認為未來用AI的時間遠多於教AI，模型開始大量執行任務時，大錢才會湧現。

這位曾把AMD救回來的工程師，為什麼敢在AI狂潮中再賭一次？

而在泡沫疑慮四起的此刻，她又為什麼斷定——現在最危險的，不是投資太多，而是投資不夠？

老牌公司的復興：蘇姿丰的第一次豪賭

在成為AI晶片戰場上的關鍵人物之前，蘇姿丰是一名工程師。她擁有麻省理工學院（MIT）電機工程博士學位，研究的是「元件物理」（device physics）——她非常了解，一片刻滿電晶體的矽晶圓，如何轉化成工程師螢幕上跑得動的運算能力。這種從底層理解硬體的能力，是她一路走到今天的基礎。

她在2012年加入超微半導體（AMD），2014年接任執行長。這家1960年代末期成立的老牌公司，在蘇姿丰接手時市值還不到30億美元，在晶片產業裡存在感不高，主力產品仍是個人電腦與電子產品用的CPU。 （相關報導： 華爾街聊什麼》AI表現海放人類！紐約大學教授推出「人類自救指南」：怎麼與AI共同升級？哪些工作會先被淘汰？它會變邪惡嗎？ ｜ 更多文章 ）

接手後，蘇姿丰很快發現AMD策略上的漏洞。她回頭檢視產品線時說：「我們沒有把焦點放在對的事情上。」在客戶會議中，對方也表示：「PC與手機晶片當然重要，但我們真正需要的是資料中心伺服器，能幫助我們把產品推向下一個層級。」

於是，她做出第一個關鍵決定：徹底翻修產品線，將重心轉向資料中心晶片。這個領域在過去15年間高速成長，長期由英特爾（Intel）主導。蘇姿丰成功搶下重要位置，迅速擴大AMD在資料中心運算的市佔率，甚至一度超越英特爾。

如今，AMD市值已飆升至3,500億美元，她的第一次戰略轉向，讓市場重新注意到這家老牌公司，也替AMD之後在AI時代的角色，提前鋪好了一條跑道。

ChatGPT出現後，她決定再賭一把

2022年，ChatGPT問世，AI的力量席捲全球。蘇姿丰敏銳地察覺：AI即將全面改寫運算需求。在年底的一場董事會上，蘇姿丰的語氣斬釘截鐵：「我有個頓悟。我們必須讓整家公司再次轉向。」

她大膽地判斷：「人工智慧正在崛起，這是一生一次的機會，而我們的位置非常特別，要好好把握。」她提出要徹底調整整條產品線，讓所有新產品都圍繞著AI打造。這個決定，被惠倫形容為AMD的第二次關鍵轉捩點。

這一次，她的目標直指輝達。當時輝達還沒成為家喻戶曉的名字，但蘇姿丰已預見了它的崛起。ChatGPT正是用輝達的晶片來訓練，許多人直到親眼看到ChatGPT，才真正意識到輝達會變得多強大、AI會走多遠。

惠倫形容，這是蘇姿丰真正展現非凡眼光的時刻。她從一項產品，看見了一整個即將成形的運算時代。她對團隊說：「這將改變一切，我們必須站在浪頭前面。」

主持人聽完忍不住驚呼，這根本是「把整家公司都賭上了」。惠倫也附和：「沒錯，就是把公司整個押在AI上。」他們還順帶提了一段趣聞：輝達執行長黃仁勳其實是蘇姿丰的遠房親戚，兩人直到成年後才認識。

對蘇姿丰而言，這場豪賭來自前一次成功轉型的經驗；只是這一次，她選擇正面迎戰的，是站在AI晶片頂端的產業巨人輝達——以及她的「表舅」黃仁勳。

眼光超前，押注「推論」晶片

真正開始正面對決後，AMD很快發現現實並不輕鬆。蘇姿丰從上到下重整整條產品線，陸續推出三到四代Instinct系列GPU，這是AMD在AI時代第一次直接與輝達硬碰硬。只是市場反應很誠實，前幾代產品普遍被認為效能與易用性仍落後輝達。但對AMD來說，目標是先卡位、測試產品，找到願意嘗試的客戶。

也正是在這個階段，蘇姿丰選擇調整進攻方向。與其和輝達正面拚「訓練AI」的晶片，她把目光放在下一步——推論運算。主持人忍不住追問：「什麼是推論運算？」惠倫用最生活化的方式解釋：「訓練」就是讓AI學習的過程，「推論」則是模型完成訓練後，開始回應問題、執行任務。我們打開ChatGPT問一句「午餐吃什麼」，它產生食譜的過程，就是推論。

這個差別，正是蘇姿丰押注的關鍵。訓練AI很重要，但畢竟AI的最終目的是應用，只要AI開始被大量使用，推論晶片的需求就會不斷累積。AMD想搶占的，就是AI真正開始「上班」的那一刻。 （相關報導： 華爾街聊什麼》AI表現海放人類！紐約大學教授推出「人類自救指南」：怎麼與AI共同升級？哪些工作會先被淘汰？它會變邪惡嗎？ ｜ 更多文章 ）

蘇姿丰的遠見與策略調整，很快迎來具體成果。10月，AMD宣布與OpenAI達成重大合作，協助ChatGPT執行推論運算。根據協議，OpenAI將從明年起大量採購AMD晶片，並可取得高達10%的AMD股權。消息一出，AMD股價飆漲30%，市場情緒激昂。

惠倫指出，這筆交易真正的象徵意義在於，OpenAI並沒有完全拋棄輝達，但明確表態：「AMD的晶片同樣能很好地運行我們的模型，我們願意花大錢買。」這代表，輝達不再是唯一選項。

「循環融資」是AI泡沫的預兆嗎？

隨著AMD與OpenAI的合作消息傳開，市場一片歡騰，但質疑聲也很快跟上。這筆交易不只是「賣晶片」那麼單純，它的融資結構，讓不少投資人眉頭一皺。因為在協議中，AMD為了鼓勵OpenAI使用自家晶片，提供了相當大的財務誘因，甚至讓對方能以每股只要1美分的低價買進AMD股份。

錢從AMD流出去給客戶，然後又立刻「繞一圈」回到AMD，用來買他們的晶片。惠倫說，這種操作叫「循環融資」：一家公司把錢給客戶，客戶再拿這筆錢回頭買它的產品。而這種結構，向來最容易引發泡沫化的疑慮。

當融資金額動輒數十億美元，投資人自然開始不安：這到底是雙贏的長線布局，還是過度樂觀的短期衝刺？惠倫直言，當市場看到龐大資金來回流動、大數字滿天飛，又出現「循環融資」時，大家就會開始緊張——這是不是泡沫？最後會不會整個崩盤？這些公司真的賺得到錢嗎？出資的人會不會賠到脫褲子？

惠倫說，最悲觀的劇本是，假設OpenAI與其他AI業者在晶片上砸了太多資源，最後卻換不回相應的營收與獲利，需求一旦退潮，整條供應鏈都可能被拖下水。從提供運算骨幹的晶片商，到仰賴算力的軟體公司，全都會受到重創。

「你完全可以想像一種情境：如果真的有泡沫、而且泡沫真的破掉，那像AMD和輝達這種公司，就會直接站在最前方承受火力。」

「我不怕泡沫，更怕投資不足」

面對外界質疑AMD與OpenAI的交易結構，蘇姿丰親自為這筆合作辯護。她強調，交易設計的核心在於「誘因完全一致」：OpenAI若成功擴張，勢必需要大量GPU，AMD自然受益；而只要AMD成功，OpenAI也能分享成長的上行空間。

蘇姿丰也並不認同「循環融資」已成市場常態，她表示，AMD仍有大量單純銷售GPU的交易，只是她選擇更深層的合作方式，讓雙方在長期目標上綁得更緊。她也指出，AMD沒有白送股權，OpenAI要真的使用夠多的晶片，才拿得到股份。

惠倫提出了投資人最在意的問題：「這筆交易固然能帶動股價，但是否值得為此讓出高達10%的股權？」對此，蘇姿丰回應，這個擔憂低估了夥伴關係的價值。她認為，這不是一次性的買賣，而是共同打造AI未來的合作。

當被問到「是否當心AI泡沫」，蘇姿丰的態度更為明確，她直言自己並「不擔心泡沫」，因為她始終相信，運算需求是無止境、永遠吃不飽的，甚至預估整體AI市場規模會達到每年1兆美元。她認為，即便初期需要較非典型的融資方式，只要需求持續擴大，最終都會證明這些投入是值得的。

「這些投入應該被視為投資，因為這項技術的潛力非常大，而我們現在其實才剛開始探索。真正獲得回報的，往往是敢於下重注的人。」蘇姿丰說，「此刻與其擔心投資過多，我更擔心投資不足。」 （相關報導： 華爾街聊什麼》AI表現海放人類！紐約大學教授推出「人類自救指南」：怎麼與AI共同升級？哪些工作會先被淘汰？它會變邪惡嗎？ ｜ 更多文章 ）

競爭者湧入，AMD能超越輝達嗎？

把焦點放在推論運算的，並不只有AMD。輝達執行長黃仁勳也公開預估，未來運算需求中，多達九成將來自推論。輝達對外釋出訊號，表示歡迎競爭者，甚至在X上自信喊話，稱自家仍「領先整個產業一個世代」。

博通（Broadcom）和高通（Qualcomm）開始設計自家的AI晶片與資料中心技術；過去主要做雲端服務的科技巨頭，也紛紛下場。Google將原本只供內部使用的資料中心晶片對外開放，Amazon則販售自家晶片，並主打效能比輝達更快、耗能更低。

惠倫形容，這是一個入場者暴增的市場，對AMD當然構成壓力。蘇姿丰大概也會邊看邊想：「事情變得更複雜了。」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也驗證了她的判斷——市場真的大到需要更多供應商，才吃得下這麼多需求。

但是，AMD真能追上、甚至超越輝達嗎？惠倫坦言：「我覺得非常不可能。」輝達的領先幅度太大，短期內難以撼動。不過，在AMD與OpenAI的交易細節裡，有個「細節」透露了蘇姿丰的一個目標：OpenAI要拿到完整10%股權，前提是AMD股價漲到每股600美元，等於市值達到1兆美元。

蘇姿丰的目標正是，把AMD變成下一家市值1兆美元的公司。 （相關報導： 華爾街聊什麼》AI表現海放人類！紐約大學教授推出「人類自救指南」：怎麼與AI共同升級？哪些工作會先被淘汰？它會變邪惡嗎？ ｜ 更多文章 ）

主持人最後總結，這其實是一種「水漲船高」的想像。或許AI革命需要的算力龐大到，足以同時撐起一家兆元市值的AMD，也讓輝達市值衝向4.5兆美元。這就是蘇姿丰的又一次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