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日軍「幽靈艦隊」漏油，太平洋潛水聖地恐成生態煉獄！南華早報：美日大戰的爛攤子，竟讓最弱小的島國來扛

在距離夏威夷約5800公里的西太平洋深處，有一片被譽為「上帝水族箱」的蔚藍仙境——那就是太平洋島國密克羅尼西亞聯邦的楚克潟湖（Chuuk Lagoon）。這裡的海水如寶石般清澈，穿透水面的陽光照亮了全球潛水愛好者心中的聖地。然而《南華早報》13日指出，在這片平靜的碧波之下，一場醞釀了超過80年的生態災難，正隨著一縷縷黑色的浮油悄然浮上水面。

​戰爭遺骸成為現實夢魘​

2025年9月11日，潛水員在水下首先發現了異狀。一艘沉沒的二戰時期日本軍艦——「里約熱內盧丸」（Rio de Janeiro Maru），其腐朽的船體開始不斷洩漏燃油。這艘沉睡了81年的戰爭亡靈，如今正向潛水者的海底聖地發動攻擊，更威脅當地5萬居民的生存命脈。

「最初的影像顯示，每天洩漏的油量可能高達4,000公升，」楚克州環保局（EPA）執行主任布拉德·森（Brad Mori）表示，「油污已經覆蓋了紅樹林的根部和海岸線，這直接威脅到我們漁業社區的生計與糧食安全。」

這不僅是一艘船的洩漏，更是整個水下「幽靈艦隊」敲響的第一聲警鐘。因為在這個潟湖底部，竟有超過60艘二戰時期的日本船艦與飛機殘骸，隨時可能引爆一場無法挽回的環境浩劫。

「上帝水族箱」為何成為潛水員的麥加？

要理解今日的危機，必須先回到1944年的那場腥風血雨。當時，楚克潟湖（舊稱特魯克潟湖，Truk Lagoon）是日本帝國海軍在太平洋最重要的前進基地，被譽為「太平洋的直布羅陀」。這裡集結了大量的戰艦、航空母艦、巡洋艦、運輸船與潛艇，是日本聯合艦隊的心臟地帶。 （相關報導： 「美國想幫助中國，而不是傷害它！」美中貿易戰烽火再起：川普態度變變變，最新發文稱「別擔心中國」 ｜ 更多文章 ）

然而美軍在1944年2月17日至18日，發動了代號「冰雹行動」（Operation Hailstone）的毀滅性空襲。在短短兩天內，美軍航母艦載機如蜂群般撲向港內的日本艦隊，投下了數百噸的炸彈與魚雷。超過50艘各式艦艇與近300架飛機在毫無防備之下一一沉入潟湖深處，超過4500名日本官兵命喪於此。

冰雹行動——癱瘓日本海軍心臟的珍珠港復仇

在二戰波瀾壯闊的太平洋戰場上，珍珠港事件若是點燃美國怒火的引信，那麼1944年2月17日至18日的「冰雹行動」（Operation Hailstone），無疑是美國海軍規模浩大的「復仇之戰」。這場針對日本海軍心臟要塞——特魯克潟湖的毀滅性打擊，不僅被譽為「日本版珍珠港事件」，更在戰略層面徹底改寫了太平洋戰爭的走向，將日本帝國推向了不可逆轉的敗亡深淵。

在1944年初，特魯克潟湖對於日本帝國海軍的意義，遠超過一個普通的島嶼基地。它位於中太平洋加羅林群島的中心，地理位置極其優越，被一個巨大的環礁所環繞，形成了一個面積超過2000平方公里、水深且風平浪靜的天然良港。這裡不僅是日本聯合艦隊最重要的前進錨地與後勤樞紐，更是日本「絕對國防圈」戰略構想中最關鍵的支點。

從這裡，日本海軍的艦隊可以迅速馳援太平洋各個戰區，其龐大的機場群是海軍航空兵力的主要集結地與轉運站。基地內部署了完善的維修船塢、油庫、彈藥庫與通訊設施，使其具備了支撐大規模艦隊作戰的強大能力。對美軍而言，特魯克就像一座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是插在盟軍通往菲律賓和日本本土航線上的一把尖刀，不拔除此釘，盟軍的反攻將步步維艱。

17 Feb 1944: During World War II, Operation Hailstone begins as the US#Navy and aircraft attack the massive Japanese installation at Truk Lagoon. US sinks ~50 ships and over 250 Japanese aircraft. US only lost ~25 aircraft and saw two ships damaged.#adhttps://t.co/ean120ih0Kpic.twitter.com/9MX2qI4ZVb

— Today In History (@URDailyHistory)February 17, 2024

因此，隨著美軍在太平洋戰場由守轉攻，逐步推進「跳島戰術」，攻克吉爾伯特群島與馬紹爾群島後，下一個戰略目標，便是徹底癱瘓特魯克這個心腹大患。執行這次關鍵任務的，是當時美軍在太平洋最強大的海上力量——由海軍上將雷蒙德·斯普魯恩斯（Raymond A. Spruance）指揮的第五艦隊。美軍的目標非常明確：不僅要摧毀港內的日本艦船與飛機，更要徹底摧毀特魯克的港口設施、機場與後勤能力，使其永久失去作為海軍基地的功能。為了達成奇襲效果，美軍艦隊利用惡劣天氣作掩護，在無線電靜默下高速接近目標。

1944年2月17日黎明，特魯克環礁的寧靜被刺耳的空襲警報劃破。美軍第一波攻擊機群如烏雲般從天而降，對島上的機場發動了毀滅性的突襲。F6F「地獄貓」戰鬥機首先掃清了空中的日本零式戰機，隨後，SBD「無畏式」與TBF「復仇者」轟炸機則對地面上的飛機、機庫、跑道和防空砲台進行了地毯式轟炸。日軍的空中抵抗力量在第一時間便被瓦解。

掌握了絕對制空權後，美軍飛行員們開始了一場冷酷而高效的「獵殺遊戲」。港內，數十艘來不及撤離的巡洋艦、驅逐艦、潛艇母艦、油輪與滿載軍需物資的運輸船，成了動彈不得的活靶。美軍飛行員以極低的傷亡代價，輪番用炸彈和魚雷對這些艦船進行「點名」。火光、濃煙與爆炸聲籠罩了整個潟湖。滿載彈藥的「愛國丸」被擊中後引發了驚天動地的大爆炸，火球衝上數百米高空；巨型運輸船「富士川丸」的貨艙中還裝載著未及組裝的零式戰鬥機，最終也沉入海底。兩天的空襲中，美軍共發動了30多波攻擊，投下了數百噸的彈藥。

「冰雹行動」的影響遠超出了戰術層面的勝利，造成日本絕對國防圈的崩潰、並且切斷了日軍的後勤補給線。與珍珠港事件後美國強大的工業能力能迅速補充損失不同，1944年的日本工業早已不堪重負，無力彌補在特魯克損失的大量船舶與飛機。這場空襲等於是對日本戰爭潛力的又一次沉重打擊。空襲過後，特魯克雖然仍在日軍佔領之下直至戰爭結束，但它已徹底失去戰略價值，變成了一座被盟軍海空力量團團圍困的「海上孤島」。

戰爭結束後，這場毀滅性的攻擊無意間創造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水下世界。潟湖平靜無波的特性，讓這些沉船彷彿被時間膠囊封存，成為一座龐大而悲壯的戰爭博物館。潛水員可以親眼目睹「富士川丸」貨艙裡完整的零式戰鬥機、「平安丸」走道上散落的清酒瓶，甚至是在「伊-169號」潛艇旁感受歷史的窒息感。

這些完整的沉船殘骸，連同船上滿載的軍需物資、個人用品，甚至是罹難者的遺骨，共同構成了一幅既迷人又令人心碎的歷史畫卷，使楚克潟湖成為全球沉船潛水（Wreck Diving）的終極殿堂。諷刺的是，當年吸引潛水員慕名而來的戰爭遺產，如今正成為威脅這片海洋的毒藥源頭。

潛水員意外敲響末日警鐘

這次漏油的主角「里約熱內盧丸」，最初其實只是一艘豪華客輪，但在1940年被日本海軍徵用，改裝為潛艇母艦。在「冰雹行動」中，它被來自美國海軍「約克鎮號」與「碉堡山號」航空母艦的艦載機擊中，最終在烏曼島（Uman Island）附近沉沒。

對於洩漏的具體原因，調查人員至今仍眾說紛紜。《南華早報》指出一個令人不安的假設：潛水活動本身可能就是導火線。森主任提到，在漏油被發現的當天，該區域有超過16名潛水員活動。「我們認為，潛水員呼出的空氣氣泡可能在船體內部聚集，取代了原本被困在船艙高處的油料，最終導致其逸出。」

如果這個理論成立，那意味著每一次對這些沉船的探訪，都可能在無意中加速了災難的到來。

當然也有其他可能性，包括潛水船的錨意外劃破了船體。但最令人恐懼的，也是最有可能的解釋是——船體結構的自然衰敗。經過80多年海水的無情侵蝕，鋼鐵船身早已鏽跡斑斑，內部的油箱與管線正逐漸瓦解、破裂。這意味著「里約熱內盧丸」的洩漏並非單一偶發事件，而是一個系統性崩壞的開始。

島國官員的絕望呼救

「我們意識到，這僅僅是我們問題的開端，」楚克州政府歷史保護辦公室主任彼得·雅頓（Peter Aten）在接受《南華早報》採訪時，語氣中充滿了無力感。「潟湖裡有超過60艘沉船。今天是這艘船漏油，但明天將會是另一艘船，後天又是一艘，然後再一艘。面對突如其來的危機，當地政府緊急動員，但資源捉襟見肘。他們只能用塑膠水桶串成克難的攔油索、鋪設吸油棉和噴灑化學劑，試圖控制油污的擴散。然而這些努力對於深海中持續湧出的污染而言，無疑是杯水車薪。

雅頓警告，由於「里約熱內盧丸」的儲油艙內仍存有大量燃油，若無外力介入，同樣的洩漏未來只會在這艘船上不斷重演。「我們需要專業的技術援助，將所有沉船裡的所有油料全部抽除，才能避免更進一步的災難，以及對我們環境與生計的永久性傷害。」

根據澳洲「重大項目基金會」（Major Projects Foundation）近年的一項調查評估，整個楚克潟湖的「幽靈艦隊」中，仍封存著高達3950萬公升（超過1000萬加侖）的燃油與其他有毒廢料。報告更悲觀地預測，以目前的腐蝕速度，這些船艦的儲油艙將在五年內開始大規模失效。事實上，早在2007年，這支「幽靈艦隊」就曾有過小規模的漏油紀錄。如今的事件，只是證實了長久以來的擔憂正一步步成為現實。「這顯示了問題的急迫性，我們必須立刻、馬上找到解決方案。」雅頓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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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華早報》指出，這場漏油危機的影響，正迅速從環境層面擴散至社會經濟的每一個角落。烏曼島周邊的漁業活動已被全面禁止。當地政府警告居民，不要食用來自受污染海域的魚類，甚至連在低窪地帶種植的芋頭（Taro，當地主食）也可能受到污染。目前，相關單位正在檢測淡水水源是否也已遭到波及。

「洩漏事件嚴重影響了當地人民的生活、漁民的生計與整體的環境，」雅頓主任沉痛地說。「魚類是這裡居民最主要的蛋白質來源，也是烏曼島居民最主要的收入來源。禁漁令對他們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此外，這場災難也正親手摧毀楚克州最重要的經濟支柱之一——觀光業。數十年來，世界各地的潛水客為了親睹這些壯麗的沉船而來，為這個偏遠的島國帶來了寶貴的收入。如今，這些水下奇觀卻變成了污染的源頭，不僅可能嚇跑遊客，更讓潛水活動本身背負了「可能加速災難」的污名。

美日「已讀不回」？強權的承諾與太平洋島國的無奈

這場生態危機的背後，牽動著複雜的國際責任與地緣政治角力。作為沉船的「所有者」，日本政府負有不可推卸的歷史與道德責任。過去，日本曾提供資金支持小規模的清污工作，例如總部位於東京的「日本地雷行動服務組織」（JMAS）在2024年6月至2025年2月間，成功從部分沉船中抽除了超過21,000公升的油料。

至於當年擊沉這些船艦的國家，以及密克羅尼西亞《自由聯合協定》下的重要盟友，美國的角色同樣關鍵。2024年8月，美日兩國高層官員曾發表聯合聲明，承認楚克潟湖沉船所構成的環境風險，並承諾將探討進一步的清理合作。 （相關報導： 「美國想幫助中國，而不是傷害它！」美中貿易戰烽火再起：川普態度變變變，最新發文稱「別擔心中國」 ｜ 更多文章 ）

然而，這份看似充滿希望的聲明，在美國政府更迭後似乎已成空談。幾個月過去了，美國的「貢獻」僅止於指示兩名本已在該地區的海岸防衛隊官員，對問題進行「評估」。對於急需實質技術與資金援助的楚克州而言，這種「已讀不回」的態度令人心寒。正如紐西蘭國家廣播電台（Radio New Zealand）等區域媒體長期關注的，二戰遺留在太平洋各島國的戰爭廢棄物，包括化學武器、未爆彈與沉船，早已是區域性的不定時炸彈。強權國家留下的歷史爛攤子，卻要由最脆弱的島嶼國家來承受其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