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大哉問：面對20座核電廠也難填滿的算力黑洞，年虧百億的OpenAI卻開出天價訂單—這會是史上最大科技泡沫的序幕嗎？

隨著輝達（Nvidia）與OpenAI分別成為美股與私募股權市值最高的公司（OpenAI主要在新創領域居首），完美說明了人工智慧在這個時代的超凡魅力與吸金本事。不過與輝達靠著AI晶片賺進真金白銀的本事相比，OpenAI其實還處在虧損狀態——今年上半年營收為43億美元（輝達則是906億美元），但整體仍處於虧損狀態（包括研發費用67億、行銷費用20億，光靠營收根本無力支撐）——但OpenAI今年卻簽署了總價值高達約1兆美元的算力合約。

英國《金融時報》對此不禁質疑，這個數字不僅遠超過營收，這家仍在瘋狂燒錢的新創公司，究竟該如何為這場豪賭買單？或者說，人工智慧這項技術對於矽谷乃至華爾街來說，這究竟是通往黃金國度的康莊大道，還是史上最大科技泡沫的序章？​

這是一場將全球最頂尖的科技巨頭——包括Nvidia、AMD、甲骨文（Oracle）等——全部綁上同一艘戰船的驚天計畫。OpenAI的執行長山姆・阿特曼（Sam Altman）正以一種近乎瘋狂的姿態，為他所預見的AI未來，繼續儲備天文數字般的「軍火」在這場看似「我全都要」的霸氣擴張背後，《金融時報》認為卻是一套複雜、巧妙甚至帶點左手換右手意味的「資金魔法」。

20座核電廠也餵不飽的AI巨獸

要理解這場賭局的規模，首先必須理解AI對算力的飢渴程度。OpenAI最新簽署的一系列協議，旨在未來十年內，為其超過20吉瓦（gigawatts）的運算能力——這大致相當於20座核能反應爐的發電量，或足以供應像紐約市這樣的國際都會的尖峰用電。根據OpenAI高層的估算，以當前的價格，每部署1吉瓦的AI運算能力，成本約為500億美元。這意味著20吉瓦的總成本，直指1兆美元的天際。

至於OpenAI的龐大採購清單，則分佈在幾家關鍵的「AI軍火商」之間：包括與晶片霸主輝達的協議，總值可能高達5000億美元；與主要競爭者AMD的最新協議上看3000億美元；與雲端巨頭甲骨文（Oracle）的合作耗資約3000億美元；與資料中心新創 CoreWeave 的交易，也已披露超過220億美元。

此外，OpenAI今年一月還與軟銀（SoftBank）、甲骨文等公司共同發起了一項名為「星際之門」（Stargate）的倡議，承諾投入高達5000億美元在美國建設專為OpenAI服務的基礎設施。目前尚不清楚Nvidia和AMD的最新協議，將如何與這個宏大的計畫整合。這頭AI巨獸的胃口之大，已然超出了傳統商業邏輯的範疇。更令人玩味的是，OpenAI究竟將如何支付這筆費用。 （相關報導： 國際看門道》中國的科學實力之謎：「科學論文霸榜」與「諾貝爾桂冠稀缺」，為何在這個國度同時上演？ ｜ 更多文章 ）

矽谷「空手道」大師：左手換右手的百億美元資金魔法

面對天文數字的帳單，OpenAI並非準備直接掏出現金。一系列令人眼花撩亂的「循環安排」（circular arrangements）與創新的金融結構，才是這場大戲的核心。這套操作，完美體現了矽谷那種「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裝到你成功為止）的精神，成功地讓所有合作夥伴都「下場參賽，利益均霑」（have skin in the game）。

《彭博新聞》(Bloomberg) 指出，AMD與OpenAI的交易堪稱經典。協議中，OpenAI將在未來數年部署6吉瓦基於AMD GPU的算力。作為回報，AMD給予OpenAI一項權證，使其有權在達成特定里程碑時，以每股僅1美分的象徵性價格，購買高達1.6億股的AMD股票，約佔其公司總股本的10%。

這些「里程碑」巧妙地與AMD自身的股價表現掛鉤，最終目標甚至要求股價達到600美元（協議宣布前，AMD股價約為164美元）。這意味著什麼？這場交易本身就極大地提振了市場對AMD的信心，推動其股價飆升。就在協議宣布的週一（10月6日），AMD股價就狂漲24%，市值一天內暴增634億美元，總市值達到3306億美元，超越了可口可樂、通用電氣等傳統巨頭。

這個交易結構的精妙之處在於：OpenAI的合作推高了AMD的股價，而OpenAI未來可以透過出售這些因合作而增值的股票，來籌集資金支付給AMD購買晶片。AMD執行長蘇姿丰接受彭博採訪時，將其形容為一個「極具創意的結構」，「它確保了OpenAI有動力希望AMD成功。OpenAI部署得越多，我們獲得的營收就越多，而他們也能分享到股價上漲的好處。」

Nvidia的「投資換採購」心法

OpenAI與Nvidia的合作同樣精彩。Nvidia計畫在未來十年向OpenAI投資高達1000億美元。這筆現金OpenAI可以反手就用來向Nvidia採購其地表最強的AI晶片，用於建設自己的資料中心。這也是Nvidia慣用的策略。這家市值已突破4.2兆美元的巨無霸，經常利用其龐大的資產負債表，投資於其供應鏈或頂級客戶。這些獲得投資的公司（如CoreWeave），再利用新的流動性回頭購買更多的Nvidia晶片，或以此為抵押進行融資。CoreWeave就曾以其擁有的Nvidia晶片作為擔保，籌集了超過120億美元的債務。

這種看似「左手倒右手」的資金循環，成功地將合作夥伴的未來與OpenAI的成敗緊密綑綁。DA Davidson的分析師吉爾・盧里亞（Gil Luria）一針見血地指出：「OpenAI根本沒有能力做出任何這些承諾。但這正是矽谷精神的一部分。現在，許多大公司都在OpenAI這場遊戲中投入了重注。」

阿特曼狂秀點金術，AI泡沫警報大響

OpenAI的影響力，已遠不止於這些兆元合約。在最近的年度開發者大會上，世人也再次見證了「奧特曼點金術」（Altman's Midas Touch）的魔力。《彭博新聞》指出，僅僅是在台上被OpenAI的講者提及為合作夥伴，就足以讓一家公司的股價坐上火箭。設計軟體公司Figma股價上漲7.4%，HubSpot上漲2.6%，Salesforce也獲得2.3%的漲幅。甚至連旅遊網站Expedia和TripAdvisor，以及玩具製造商美泰兒（Mattel），股價都出現了短暫的飆升。 （相關報導： 國際看門道》中國的科學實力之謎：「科學論文霸榜」與「諾貝爾桂冠稀缺」，為何在這個國度同時上演？ ｜ 更多文章 ）

這種現象，讓人聯想到去年Nvidia執行長黃仁勳在其GTC大會上，凡提及合作公司便使其股價大漲的「仁來瘋」。Themis Trading的合夥人喬・薩盧齊（Joe Saluzzi）評論道：「這是一個動能驅動的市場，任何與OpenAI相關的事物都能推動股價，人們把基本面拋諸腦後。」當被問及公司對市場的巨大影響力時，阿特曼本人也顯得有些無奈地對媒體表示：「這是一個剛開始發生的奇怪新事物……我們正試圖弄清楚如何適應這個世界，但這很詭異。」

這種「一句話撼動華爾街」的現象，加上前述的循環融資模式，讓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擔憂AI泡沫的風險。甲骨文的市值在宣布與OpenAI合作後，飆升了2440億美元。這些巨大的市值增長，幾乎完全建立在對OpenAI未來成功的預期之上。信評機構穆迪（Moody's）已對此發出警告，指出甲骨文未來的資料中心業務，過度依賴OpenAI這個尚未證明其獲利能力的合作夥伴。

錢從哪裡來？

那麼，回到最初的問題：錢，到底從哪裡來？

OpenAI目前的財務狀況，可以說是一邊高速狂奔，一邊大量失血。公司今年的營收預計為120億美元，但分析師估計其虧損可能高達100億美元。儘管如此，它在最近的員工股出售中，估值已達到驚人的5000億美元，成為全球最大的新創公司。為了支撐其擴張，OpenAI正在動用所有可能的融資手段。它去年獲得了40億美元的銀行貸款，過去12個月則從風險投資中籌集了約470億美元（儘管其中一大部分還取決於與最大支持者微軟的艱難談判），並且正準備為基礎設施籌集數百億美元的債務。

對於盈利問題，阿特曼的態度顯得相當「禪意」。他說實現盈利「並不在我最關心的前10件事之列」：「很明顯，總有一天我們必須實現高額利潤，我們有信心也有耐心達到那一天……但現在，我們正處於投資和增長的階段。」OpenAI總裁格雷格・布羅克曼（Greg Brockman）也附和道：「營收最終會到位的。」

然而，一位資深的矽谷投資元老提出了尖銳的批評：「這家公司所處的行業，比谷歌或微軟早年時期要資本密集得多，而且它天生就沒有成本紀律。」他補充說，亞馬遜的貝佐斯（Jeff Bezos）和甲骨文的埃里森（Larry Ellison），「都是在瀕臨破產後，才找到了信仰」，開始大刀闊斧地削減成本。

OpenAI的兆元賭局，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宏大敘事。它不僅僅是購買晶片，更是透過創新的金融工程，將整個產業鏈的命運與自己的未來牢牢鎖定。如果AI的應用與用戶的成長都能保持指數等級的大爆發，阿特曼絕對會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夢想家，因為他為OpenAI挖下了一道無人能及的算力護城河；但這一切要是不如預期，這座由循環信貸和市場狂熱堆砌起來的空中樓閣，可能會以驚人的速度崩塌。屆時，受傷的將不僅是OpenAI，還包括Nvidia、AMD、甲骨文等所有被捲入這場豪賭的科技巨頭。 （相關報導： 國際看門道》中國的科學實力之謎：「科學論文霸榜」與「諾貝爾桂冠稀缺」，為何在這個國度同時上演？ ｜ 更多文章 ）

正如伯恩斯坦分析師史黛西・拉斯岡（Stacy Rasgon）所言，阿特曼現在掌握著巨大的權力，他既可能「摧毀經濟」，也可能「帶我們進入應許之地」。只是我們此時此刻還搞不清楚，劇本的結局究竟會是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