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四百年衛兵如一日，淵遠流長的「站住！口令！誰！」

早期的中文來源

「若有人來，則先端鎗，喝其停止，次問以誰，若是我軍之人，則令其進來教他先說問號，果然合符，則自己亦要回說答號，教他隨意走去，若有不符問號，則直捕此人……」此段描述出處為明治35年(1902年) 日人倉辻明俊著，為泰東同文局出版的《養兵秘訣》一書內容，此書性質為當時日軍參考德式操典後相關研究的補充教材，銷售對象多為清國留學生。在第六章第二節〈暗號〉中提及此使用法，其中強調暗號內容不能過於通俗常見，如文中列舉的負面例子：「問號曰張翼德，答號曰長阪橋」，此書內容描述已與國軍現行版本「站住！口令！(誰？去哪裡？做甚麼？)」的問答概念近似。

按此版本溯源，最早可在明治維新之前的慶應4年(1868年)間，日本參考自和蘭(荷蘭)軍務局所頒布的《陣中要務：官版》中找到相關描述，日軍後續無論是確立新軍訓練教案的法式操典，以及中後期調整成的德式操典，其內容都有提及此喝令停止再詢問「暗號」的口令應答，此方法歸類於「陣中要務」中的前哨勤務，為步哨或是巡察時使用的來人識別判斷方法，新舊版本差異不大，詳細可再分為「誰何法」(持槍警戒喝令停止後問誰？並同時判斷對方遠近和方位，其中回話內容的語調口音也是判斷標準，如對方三問不答則射殺之)以及「暗號問查法」(使用誰何法後令其靠近再使用當日暗號問答)。1925年日本的歩哨斥候教育相關書籍，另補充有當時各國對詢問幾次不答才開槍的標準：日德為三回、美法為二回，而英國則為一回。 （相關報導： 幕後》高人指點！台灣陸軍長字號操演改名、改主考官　國軍冷衙門翻身 ｜ 更多文章 ）

美軍版本及其可能的來源

16世紀末莎士比亞名著「哈姆雷特」開場白士兵說的(Who's there?)就是一個經典的衛兵問查用語，而包含有暗號或是對口令等更為複雜的識別方法，也能在1710-1774年間的法國國王軍令(Ordonnance du roi)中找到明確規定，而美軍則在獨立戰爭期間的1775年10月8日，這天之後明令建立每晚分送新口令給哨兵的制度。美軍現行衛哨相關規範或訓練標準(TC 3-22.6、STP 7-11B1-SM-TG、071-COM-0801)及士兵藍皮書(Blue Book)中對此類場景的規範為：「1.喊出站住(來人停止)2.喊出誰在那裡(來人直接表明真實身分)3.喊出前進以便確認身分4.來人距2-3公尺時再次喊出站住5.要求說明來意6.有使用暗號(可以是單字或是燈光聲響等)情況下在此時以該人可以聽到的聲量說出「問號」並等待對方「答號」，無使用暗號時則要求對方將識別文件放在地上然後退後六步7.檢視證件並觀察該人8.暗號回答錯誤、識別文件有誤或有任何疑慮時(包含語氣、口音及當下環境等因素)將該人武裝解除後拘留並立即回報，反之衛哨判斷如一切正常則允許其通行」。在查換哨或更換口令時會有查哨官的專用暗號，說出這組「識別碼」時衛哨才能同時說出「問號」及「答號」其餘還有攔停多人要領及視情況而有所調整的反向辯證法等，其他適用不同場合的細項，請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考上述原始相關規範。

回顧美軍各年份使用之版本，除早期有下馬或是資深者優先的補充外，其餘步驟與順序一致，且與本文開頭屬於普魯士軍制系統的《養兵秘訣》內容結構相當，推斷應同屬16世紀後歐洲軍事革新之科學化與制度化下的產物。在當時不斷的戰爭交流之下，18世紀的主要軍事強國規範中已有明文條例，如：法國國王軍令(Ordonnance du roi)、西班牙軍事條例彙編(Colección General de las Ordenanzas Militares)等文件都有類似的衛哨搭配口令查驗模式，到了19世紀後期，幾乎能在各軍事強國裡，如：德、日、荷、美、英、澳等，軍隊內的衛哨相關規範中發現此：「站住！是誰？(確認真實身分)上前！停！然後再進階辨識(暗號問答或查驗證件)」的標準查驗流程。

國軍版本的差異

國軍現行版本之衛哨查驗辯證順序(三問三答)為：「站住！口令！(誰？去哪裡？做甚麼？)」與各國通行之「經典版」不同，問口令前不先問「是誰」(此誰為對真實身分的詢問，非後續口令暗號設計的問題)而對口令的暗號設計則變更為單向的三個問題(由哨兵發問的：誰？去哪裡？做甚麼？固定不變，僅更換接收的答案)此版似乎為國軍獨有，亦與鄰近且軍制規範系出同源的日本及南韓兩國現行使用習慣不同，然回顧國軍建軍各時期操典版本，自元年袁大總統版再到黃埔軍校用書，抗戰期間的抗戰手本，以及1949年來台前最後出版的美械師相關教案中，使用的都是如文章開頭一致的「經典版」查驗方式。

1940年代後期開始出現詩歌形式的衛哨守則用歌曲(步哨手中不離槍，眼睛時時望敵方，不准閒談不准坐，不許吸煙不許臥……)用於新兵快速熟記站哨相關規定，1960年代版本的〈步哨一般守則歌〉(哨兵手中不離槍，兩眼凝神望敵方，不准閒談不准坐，不准吸烟不准臥……)，則常見於外島單位使用，此詩歌性質口訣並非全軍通用之制式教案，但至1980年代末期仍有單位使用紀錄，其內容與1930年國民政府制定的《陣中要務令》中步哨相關規則提及的：手不離槍、不坐臥、不吸菸等交代模式相符，對接待持白旗而來的敵軍和問三聲不答立即開槍的查問方式，則和德式系列操典的步哨特徵相符，故推斷國軍來台後仍有使用此類「經典版」衛哨查驗順序的可能。 （相關報導： 幕後》高人指點！台灣陸軍長字號操演改名、改主考官　國軍冷衙門翻身 ｜ 更多文章 ）

國軍版本變體出現的可能時間

各國通用已久之「經典版」衛哨查驗順序其共同結構為：「站住！是誰？(確認真實身分)上前！停！然後再進階辨識(暗號問答或查驗證件)」此標準查驗流程之共同特徵包含第一次接觸的「停止」以及得到第一次回應後要求第二次上前後的「停止」，然在1920、30及49年時期國軍步哨相關教案中就已經失去此明顯的兩階段「停止」特徵，且都將第一次的喊「停」省略，雖其他語句仍維持「經典版」衛哨的查驗順序，但似乎已經有變更的跡象，在問「誰」前仍會提及「以槍對之」等相關持槍警戒動作，但是假設對方會停下再回答做為預想，此時第一次問的「誰」為確認對方真實身份的問句(辨識方式則靠衛哨以口音、長相等外在要件做觀察，非現行口令內設計的暗號問題)下個指令則要求對方「進前」(此為第一次的動作指引，印證首次乎「誰」時是預設對方會停下回答)後續進入哨所後才開始交換暗號。

20世紀初期國軍使用或可能參考的各種版本操典之中(日軍明治維新後到二戰結束之各版操典、滿州國時期操典、國民政府時期以前之軍事操典、美軍一戰後各時期相關準則與二戰期間英、法、澳洲等國規範及上述曾列之資料)皆無如國軍現行版本：「站住！口令！(誰？去哪裡？做甚麼？)」單向三個問題(誰？去哪裡？做甚麼？)為特徵的複雜口令型態，此版本並非以省略第一次喊停的「經典版」修正而來，雖然恢復了第一次喊「停」要求先「站住」的結構，但後續則是先對口令(誰？去哪裡？做甚麼？的三個暗號)最後進入哨所再問真實身份，此順序和各國相反，口令設計也並非雙向問答(衛兵發問都是固定的：誰？去哪裡？做甚麼？故此來人無法靠暗號反向辯證)此單向暗號(僅每日更換衛兵要接收的答案，而無衛兵要回答的每日暗號)亦與各國通用的習慣不同。

部隊遷台整編後使用之準則教案與相關規範深受「白團」與「美軍顧問團」影響，此時期之美軍教範與白團使用之舊日軍各版教案中亦都無此特徵(誰？去哪裡？做甚麼？) 之問查方法記載。越戰爆發後台美軍事交流增加，大量美製軍備湧入，隨之而來的準則規範再次影響國軍(如國軍現行射擊八大要領即是當時美軍M14步槍相關射擊訓練內容，請參閱筆者前作：觀點投書：國軍「射擊預習」全稱為「射擊預行演習」)然此時期(1960-70年代)美軍衛哨相關規範(如FM26-5、FM22-6)亦無任何順序變化，依舊採用「經典版」衛哨查驗邏輯，故此國軍現行版本似乎是按照在地使用習慣陸續於1950年代起逐漸調整而來。

＊作者戰略研究領域研究所畢
（相關報導： 幕後》高人指點！台灣陸軍長字號操演改名、改主考官　國軍冷衙門翻身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