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梨樹:《日子瘋長》選摘(3)

2019-03-28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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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邊的梨樹終於綻開了,柔軟的陽光照耀著嫩綠的樹葉,柔和的春風輕拂著細碎的花朵。(資料照,取自photoAC)

塘邊的梨樹終於綻開了,柔軟的陽光照耀著嫩綠的樹葉,柔和的春風輕拂著細碎的花朵。(資料照,取自photoAC)

老屋門前的堰塘邊,長著一棵老梨樹。村上人說,方圓幾里的樹木,就數那棵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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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完老屋的那年冬天,祖父房前屋後地種果樹,桃子李子柑子柚子棗子梨子,凡能找到的果木,見縫插針地種在新闢的屋場上。最後多出一棵梨樹苗,祖父種在了門前塘邊的堰坎上。那一天,國軍和日軍還在不遠處的山崗上交火,一顆砲彈呼嘯而來,落在門前的水塘裡,炸起幾丈高的水柱。祖父沒來得及給種下的梨樹澆水,扔下鋤頭便往山裡跑。

在那國家殘破、生靈塗炭的年月,多數人都棄產捨家倉皇逃命,只有祖父還在這生死難卜的時刻起房子、種果樹,全然不理會逼到身邊的災難。是愚鈍,還是堅毅?是短視,還是遠見?祖父絲毫沒有懷疑日子還將過下去。國雖不國,家仍將家!祖父確信房子還將立起來,果木還得種下去……

次年春天,屋場上的果木全都長出了新葉,只有塘邊的梨樹依然是光光的枝條。祖父以為梨樹早就枯死了,不料秋天卻爆出了幾粒嫩芽。萬木落葉的初冬,梨樹卻在寒風裡綠葉婆娑。梨樹反季發葉,依俗不是吉兆,鄰居勸說祖父把梨樹挖掉。祖父走到樹邊,高高舉起鋤頭,到底沒有捨得挖下去。

或許因為種在堰塘邊,水足土肥,梨樹長得格外茂盛。我第一次回老家,遠遠地父親便指著一棵高高的大樹,告訴我走到那棵樹下,便到了老屋。

那是我平生見過的最高大的果樹。

20190321-《日子瘋長》,「走不出的小鎮」。(取自新浪網)

作者第一次回老家,遠遠地父親便指著一棵高高的大樹,告訴作者走到那棵樹下,便到了老屋。那是作者平生見過的最高大的果樹。(取自新浪網)

梨樹的樹幹,高約4丈,粗約兩人合抱,枝杈剛勁舒展,樹冠遮了大半畝水塘。早春嫩葉初開,日光下如一襲舒卷在天際的綠紗;盛夏枝葉蔥蘢,月影裡如一座站立於水濱的翡翠寶塔;秋日枝葉落盡,褐黑的枝杈掛滿穀黃的果子,豔陽斜照,豐碩與肅殺渾然相生,如一軸巨幅的秋意圖鋪展於田野之上。相比舊時文人畫家筆下的石榴與柿子,石榴太豔,柿子太孤,且只宜一枝一杈地入畫,無論尺幅大小,其意皆止於小品。塘邊的梨樹,兼得遒勁與豐潤,既疏疏落落又雍雍容容,其境其意,藏得下整個秋天。

梨熟的時分,正好是晚稻收割的季節。田野裡割稻板禾渴了的農人,難免會望著高高的梨樹打主意。先是抱著粗壯的樹幹往上爬,樹幹太粗抱不住,爬不到兩人高便滑下來。接著便抓住鐮刀往樹上砸,砸下的梨子落在塘裡,立馬便沉到了水底,縱身跳進水裡去摸,半晌也摸不上幾個來,大多爛在了塘泥裡。這事若讓祖父撞上,他便會拿了岸上的衣褲,包塊石頭扔在哪戶人家的屋頂上,讓偷梨的人不到天黑上不了岸,稍有廉恥的人,再渴下次也不敢偷梨子了。

每當水果成熟,祖父也會東家一籃西家一簍地送鄰里。初夏黃得透亮的麥李,盛夏紅得裂口的桃子,還有深秋紅的柑子黃的柚子,祖父都捨得送人,唯獨塘邊樹上的梨子,祖父捨不得送鄰里。每到收割晚稻的農假,祖父便指派我看守梨樹,一是不讓天上的鳥群啄食,二是不准地上的鄰里偷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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