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打到再也不能反抗,像一塊濕抹布般完全癱倒在地之後,才被拖拽到了巴士上。車上已經抓了不少人,放眼望去,多數是大學生。
「頭頂地!誰敢抬頭就弄死誰!」
大家剛一上車,就不得不按照他們的指示把腦袋塞到座椅底下。即便如此,毆打仍在毫不手軟地繼續,四處傳來骨頭與骨頭撞擊的鈍響與痛苦的慘叫聲。我認為想要躲過眼前的毆打,不挑戰他們的脾氣才是上策,於是遵從指示把腦袋深深埋在了座椅底下。這時,一個男人的臉進入了我的視線。我透過身旁警察雙腿之間的縫隙,與走廊那邊和我一樣十指相扣抱住後腦勺的男人目光相接。
男人看起來三十五歲左右,和我對視後不好意思地露齒一笑。我也極力想要向他笑一下,沒笑出來。他就是張丙萬。當然了,我是後來才知道他的名字,當時只覺得他面相和善,我們都十分倒霉地被抓了。
「喂,數數人頭。」
車子在不知不覺中發動了,前方的一個便服警察喊道。
「二十二個。」
「抓夠二十五個再去交差。」
為了湊足剩下的三個,「雞籠車」又在附近轉悠起來。我們只能繼續壓低腦袋,忍受著他們的拳腳相加。
「喂,小崽子們!當過兵了嗎?還沒吧?所以才會上街示威,一群賤貨!像你們這種人就該全部拉到停戰線吃點苦頭,哎喲這群混帳東西!」
如此一來,我們只能等待著剩下的三個人趕快乘上這艘共同的命運之舟。
終於湊夠了他們的預定數字,我們被移交到市區的某警察署。在警察署的院子裡下車之後,有一個簡單的身分調查,二十五個人當中只有我和剛才那個男人不是大學生。我認為獲釋機會只有現在了。
「我……有話要說。」
大學生們頭頂地跪在警察署的水泥地上,我在最後一排舉起了手。一位上了年紀的警官皺了皺眉頭。他身穿制服,看起來像是負責人。
「什麼?」
「我是無辜的。我沒有做錯什麼,卻被拉到了這裡。」
我的表情與嗓音裡充滿委屈。我說我不是大學生,沒有參與示威,是無辜的,沒有任何理由被抓到這裡。我邊說邊能感覺到自己的話自相矛盾。我隱瞞了自己參與示威的事實,同時又相當於認可了另一個事實:如果參與了示威,理所當然會被抓到這裡。我強調自己不是大學生,也是因為覺得大學生可以隨便被押運到警察署。
「那你怎麼來的?」
他反問道。
「怎麼來的?被抓來的啊。」
「你是幹什麼的?」
他又問了一句。我稍微猶豫了一下。
「寫文章的。」
「文章?寫什麼文章?」
「寫小說。」
我故意理直氣壯地回答,同時非常擔心他會問起我的名字。如果我說出自己的名字,恐怕他會回答說:「原來是個無名小說家。」很慶幸,他並沒有問我的名字。他可能覺得不管我叫什麼,小說家都是很難纏的。他不耐煩地皺起眉頭,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