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男子漢:《鹿川有許多糞》選摘

2023-03-03 05:10

? 人氣

我聽不懂這句話具體是什麼意思。是說我這樣的人煽動張丙萬去搞政治嗎?我無以作答,只能退出家門。我沿著貧民區崎嶇的山路向下走,路過小雜貨店時為他家買了一箱泡麵和兩袋米。這當然不是因為我認為能夠用這些來補償她所說的「責任」。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張丙萬被捕三個月之後,因緩刑被釋放。幾天之後,我又去了一次他家。我故意在深夜前往,房間裡卻只有張丙萬和孩子躺在被窩裡,他的妻子不見了蹤影。他們蓋著的,正是他妻子上次蒙著的那床被子。

「夫人去哪兒了?」

「哼,婆娘去哪了我怎麼知道?」

他突然發怒,我也不便追問。我猜他的妻子可能已經調理好身體,出去做保姆了吧。

張丙萬提議去附近小店喝一杯燒酒,於是慢吞吞地披上了衣服。他走在涼颼颼的夜風中,一言不發。他像塊岩石一樣蜷縮著身子,默默地走著,那副樣子給我一種莫名的壓迫感。在巷子裡的破舊小酒館,他接連幾杯酒下肚之後,終於開口。

據他所說,那是一次事先周密計畫過的非法選舉,尤其是投票、開票的過程自始至終都由電腦完美操作,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當今軍事獨裁政權與美國佬的合謀。當然了,我並非第一次聽他講起這些,所以絲毫不覺得驚訝。

「那麼,張兄現在打算怎麼做呢?」

「什麼怎麼做?什麼意思?要抗爭啊!」

他回答得毫不猶豫,十分堅決。

「不能相信現在那伙搞政治的。像我這種真正的民眾就應該站出來作抗爭。您瞧好吧,我會用雙手改變世界。」

「抗爭固然好,關鍵是自己單打獨鬥怎麼行。又沒有什麼組織。」

「組織?您真是說對了,組織很重要。光州抗爭中,只有像我這種一無所有、沒有受過什麼教育的底層人死得冤枉。不過,兄的意思是讓我成立個組織呢,還是其他什麼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張兄沒有那麼強大改變現實的力量。所以,像張兄這樣的人,再怎麼單打獨鬥,又能改變什麼呢?」

「簡單來說,像我這種無知的老百姓有什麼了不起,逞什麼能?別跟老鼠一樣吱吱叫,老老實實看個熱鬧,心懷感激地撿點兒別人丟過來的殘渣吃吃就行了是吧?」

他提高了嗓門。

「我是說,張兄這段時間也抗爭得差不多了,現在是時候靜下來看看周圍了,也審視一下自我。」

「審視自我?我怎麼了?」

他突然喊叫起來。我看到他瞪著我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尋常的鋒芒。後來回想,那是他對我的最後警告。因此,如果我當時大致整理一下自己的措辭,或許可以避免接下來的不幸。然而,可能我當時懷有一種荒唐的優越感,認為就算他再怎麼不愛聽,或者不論他那段時間接受過多少政治洗禮,我也能給他幾句人性化的忠告。這是我的失誤。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