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自由的喪鐘響起，他選擇站出來反擊：這位槓上整個英國高教體系的哲學家是誰？

當大西洋另一端的美國在打壓校園內的言論自由時，英國哲學家艾哈邁德（Arif Ahmed）正在逼迫英國大學做得更多、更好。上個月26日，艾哈邁德以「違反言論自由與治理原則」為由，對薩塞克斯大學（Sussex University）開出一張58.5萬英鎊（約合新台幣2500萬元）的鉅額罰單，引發英國大學界的不安，許多大學校長趕緊檢視自家政策，避免違規受罰。

艾哈邁德原先任教於劍橋大學（Cambridge University），2023年辭去教職後，接任英國學生事務辦公室（OfS）的言論與學術自由主任。《經濟學人》10日指出，艾哈邁德的個人特質就與大多數人對哲學家的想像類似：當你拜訪他時，他會手忙腳亂地泡壺茶，然後用平靜且嚴謹的口吻和你談論言論自由或啟蒙哲學家洛克（John Locke）的思想。

不過，他也不是那種「一板一眼」的學院派。艾哈邁德願意與媒體討論大學中言論自由遭受威脅的情況，還成功迫使劍橋大學修改言論自由政策。而他房間角落那組沉重的啞鈴也透露出：他是一位「有肌肉」的哲學家，必要時也能來點「硬的」。

就在上個月，艾哈邁德「出手」了。英國學生事務辦公室對薩塞克斯大學開罰58.5萬英鎊；這項裁決是該辦公室耗時3年半調查史托克（Kathleen Stock）事件後的結果。這筆天價罰單不只是OfS出手最重的一次，更比歷史紀錄高出15倍之多。負責這項決定的艾哈邁德對此只是平靜地說：「其實可以罰得更重。」

薩塞克斯大學可就沒這麼淡定，他們準備對學生事務辦公室提起訴訟，並指控這項懲處根本是「政治迫害」，但《經濟學人》嘲諷道，說到「迫害」，薩塞克斯大學的紀錄可真不光彩。該校哲學教授史托克曾因主張「人們可以改變自己的性別，但不能改變生理性別」而遭到同校師生霸凌，情況嚴重到警方甚至建議她別再前往校園。

《經濟學人》指出，事實上，整個英國的學術自由表現都在下滑：根據埃爾朗根－紐倫堡大學（Friedrich-Alexander University） 和瑞典哥特堡大學多元民主中心（V-Dem Institute）制定的指標，英國過去10年從世界前段班一路滑落到第64名，排在非洲的尼日共和國（Niger）之前、阿爾巴尼亞（Albania）之後。艾哈邁德覺得這個情況相當危險：「如果大學打壓言論自由，那對整個國家都會帶來危機。」這番話，不免讓人聯想到當今的美國。

《經濟學人》指出，英國的問題不只有積極打壓言論自由者，還包括那些「高舉自由大旗，卻滿嘴高大上理論、毫無重點」的支持者。曾短暫擔任英國學生事務辦公室董事會成員的托比・楊（Toby Young）就是一個負面教材：以言論自由捍衛者自居的他，曾在雜誌專欄探討「一年只喝100瓶酒是否可行」，也曾在著作中電視劇《海灘遊俠》（Baywatch）為標準，評論女性的身材。 （相關報導： 川普讓美國學術界開始「逃亡」？憂法西斯獨裁陰影籠罩，常春藤教授接連「遠走多倫多」 ｜ 更多文章 ）

相比之下，艾哈邁德沉穩多了，也更具說服力。艾哈邁德是移民二代，從小在英格蘭西南部的薩默塞特長大，後來進入牛津大學主修數學，再到劍橋大學攻讀哲學博士。他不像托比・楊一樣愛發推特或寫奇怪的書，他最有名的著作是《維根斯坦的哲學研究導讀》（Wittgenstein’s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 A Reader’s Guide”）等這類深奧的學術書籍，裡頭是「讓我們回到維根斯坦對『傾向』（disposition）的討論」這種句子，而不是用男性凝視評論女性身材。

艾哈邁德對言論自由的探討總是充滿哲學典故——經常引用洛克、英國哲學家休謨（David Hume）和自由主義哲學家米爾（John Stuat Mill）等的觀點，細緻又高深。《經濟學人》如此評論：「有人說整個西方哲學都是柏拉圖（Plato）的註腳，而艾哈邁德本人，似乎也樂於陷在這些註腳裡。

艾哈邁德最知名的一次出手，說穿了只是對劍橋大學言論自由政策文件中，第一修正案的第二段加了個註腳。原本學校想要求師生「尊重多元身份」，但艾哈邁德認為，條文應改成「寬容」而非「尊重」，因為「人應該受到尊重，但觀點不一定要被尊重」。他成功要求全校進行投票，並讓此版本過關。

艾哈邁德對言論自由的堅持，不只是因為熟捻洛克的觀點，也和他自身的經歷有關。從穆斯林家庭出身到成為無神論者，艾哈邁德始終認為「能夠自由談論宗教尤其重要」。冷戰時期的青春歲月，也讓他對異議人士懷有一種浪漫的想像；捷克異議者、後來成為總統的哈維爾（Vaclav Havel）曾寫過一篇文章，描述一位蔬果店老闆被要求貼出「全世界工人團結起來！」的標語——艾哈邁德明白，那不過是用服從換取不被騷擾的權利。

對艾哈邁德而言，這種「別找我麻煩」的心理非常危險。這次薩塞克斯大學被罰的原因也不只是史塔克事件本身，而是因為該校有幾份政策文件可能對言論產生「寒蟬效應」，例如一項性別平等政策要求課程內容要「正面積極地呈現跨性別者」。很多人可能覺得這種措辭沒什麼，但艾哈邁德並不這麼認為：「重點是，學校不能規定哪些觀點可以講、哪些不行。」 （相關報導： 川普讓美國學術界開始「逃亡」？憂法西斯獨裁陰影籠罩，常春藤教授接連「遠走多倫多」 ｜ 更多文章 ）

但有趣的是，這份文件甚至不是薩塞克斯大學自己起草，而是從中央模板抄下來的。不論學校的管理層是否真心相信這個政策內容，或只是想表現出「我有乖乖配合、不要找我麻煩」，但在艾哈邁德的監管下，想這樣混過去，恐怕不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