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原住民。阿肥對被損害與被侮辱的人包括原住民,天生的義憤沒有隱沒,是後天在母親身教及藏書與阿肥自學過程中益發凸顯,因此能夠讓人感受到他的同理心而願意親近。後來,阿肥因不肯受洗而離開的三育書院,倒是提供機緣,讓他與排灣族人何雨郎成為至交後,阿肥就此得到接納而進入部落「見習」與生活。此時,他自稱親身目睹與察覺愚蠢政策對族人的危害而有「政治覺醒」,也就更有說服力。同理心來自感性,在有了有知性支撐之後,更能持久堅持與推進,十六歲初次上山的阿肥,研究、響應與推進原運已近一甲子,當年他在進入原鄉之前,已經先行熟讀到了現在還是為人閱讀的林惠祥之《文化人類學》。林氏出身台灣,前往廈門讀書,後在馬尼拉得到人類學碩士學位。在中研院院長蔡元培委託下,他成為日本人以外,第一位投身於斯的研究者。以林石仁之名,他領中國護照,於一九二九年「冒死進入日殖下的台灣」原民部落,次年出版《台灣番族之原始文化》。

三是在地認同、兩岸關係與國際現實並理念。任教香港後多年,阿肥在台北出版的第一本書《後現代政治》,這樣說「養我、育我,我眷、我愛的台灣」;在本書,阿肥定位自己是「國際主義者」。結合二者,就是陳光興所稱的「在地國際主義者」,亦即愛鄉愛世人,將生活在不同空間的人之利害,同等重視,並且努力讓自己的信念與實踐結合,即便這個言行一致的理念,很多時候無法操之在我,但相較於時下有些說法,口稱世界一家彼此合作共蒙其利,實則刻意造成內外有別你爭我奪剝削剩餘的狀態,仍然值得肯定與倡議。本書的主軸邀請我們看到,六〇年代橫掃拉美、亞洲、非洲與歐美的狂飆運動,本地同樣也有感應,即便是超級的縮小版,一個時代的風潮彷彿自有動能,警備森嚴的台灣也無法密不透風,雖然怪異或說必然的是,相關資訊的流入來自美國與日本!其中,日本外交官淺井基文指陳映真「真的愛台灣,因為他對台灣的愛和忠誠,他才為了台灣選擇統一這條路」。這個見證對今日的國人使用「親中、反中」的語彙,會有啟發。如果淺井的認識正確,如同對中國大陸政權深有戒心(即便對更大的中國來日轉向「正確」的路徑沒有斷念、未曾心死)的阿肥也同意者,那麼,在這兩句語彙之前,可以加入「愛台」,使成為「愛台親中」與「愛台反中」,會很恰當。也許,這可以更能溝通彼此,減少扣帽子導致的曲解,避免誤蹈「親中」意味「不親台或不愛台」的言詞陷阱,進而也許較多的空間得以拓展,闡述「親中」與「反中」的「中」,究竟是指涉哪些內涵?
最後,月前曾跟阿肥提及俄羅斯與烏克蘭,當時沒能多說,現在略作補充,希望阿肥同意。此事重大,不僅涉及俄烏與美國及北約。
去年底,《經濟學人》一筆帶過天主教宗方濟各的看法,他說,表示俄羅斯入侵也許是美國率北約挑釁多年所造成。願意把這句話納入,對於比《紐約時報》更鷹派、更自以為是自由民主與正義代言人、更有技巧地報導與評論並認定俄羅斯是要恢復帝國的《經濟學人》,已屬不易,但該刊很快追補一句,指教宗出身拉美而「對美國存在深刻不信任」,因此有這個批評。
但不信任美國政府的人,哪裡僅只是拉美人或教宗?美國人也比比皆是。俄羅斯發動戰爭,是愚蠢也是犯罪。美國並不愚蠢,是以尊重主權國家自主外交的旗幟,多年逐步挑釁「有成」;假使白宮早就預判,持續也逐步升高挑釁,終有一天,莫斯科會愚蠢到發動戰爭,那麼,若是批評美國與北約挑釁惹禍,或甚至是設圈套,一定沒有道理嗎?或者,提出這個質疑美國的問題,就是「疑美、憎美、厭憎民主的三位一體」嗎?
讀了《台北之春》,不只是知道已經發生的人與事,對於眼前(還在)發生的人與事,《台北之春》的文字所表露的人生觀與世界觀,應該與讀者也能產生有益的互動,有助於形成讀者自己對俄烏戰爭的看法。 (相關報導: 邱坤良專欄:一個人如何「肥」得繽紛自在? 讀丘延亮的《台北之春》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國立政治大學教授,本文為中研院退休研究人員丘延亮所著,即將出版的《台北之春─六十年代的章回人文誌》(唐山出版)推薦文。授權轉載。






















































